见义勇为的英雄用生命最后一秒证明自己的品格贵重,或许这贵重连他们自己生前都无从得知。直到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他们头上,逼他们在千钧一发中做出选择,然后躯体破裂,神性从肉体凡胎中升起。
在所有关于此事件的新闻里,凤凰网的报道最动人,它细细描摹了胡友平生活的具体情态。她不是浸泡在道德或宗教信仰中的英雄符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在朋友圈发跳舞视频并傲娇地写“一个人跳舞,丑死了”。英雄与邻家大姐,这反差令人心醉神迷。看了她的新闻,你会不会呆呆注视地铁上经过的路人,自问她身上是否会有那种珍贵品格,你自己又是否会在关键时刻舍身保护手无寸铁的陌生小孩?
你永远不会知道神性会在谁身上发生。就像李文亮,怕死,怕痛,爱买电子产品,想带老婆去旅游,嫌保健品太贵,他看上去如此琐碎普通,会让人觉得关键时刻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但他就是理所当然地说出真相,如此石破天惊而又天经地义,好像人类社会亘古以来按此规则运行,好像事情可能的后果从未使他犹疑。
人究竟为何会为了别人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或许是一瞬间的冲动,或许是进化赋予的维护集体的本能,但我更愿相信在目睹同类危难时同理心占了上风,迫使人放弃对自身利益的衡量。
激励他们的是关心同类的信念,而非某种宏大意义和使命。就像李文亮会想:“糟了,早点告诉朋友们提高警惕才行。”胡友平也会想:“车上都是手无寸铁的小孩,不拦住歹徒后果无法想象。”这朴素的信念,是人类的本能。
肉身陨灭,精神却成灯塔。李文亮的微博每天都有人去留言,他们告诉他手机出了折叠屏,庆余年拍了第二部但不好看,跟他道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诉说失恋的痛苦,祈祷考研能成功。胡友平也会成为这样的灯塔,在苍茫的雾气中,为世人亮起超越生存本身的希望之光。
蠢材才会允许自己被宏大叙事裹挟,以单纯的二元论分割世界,比如那些把烈士骂成汉奸的可悲网友。他们的智商不足以分辨政府和人民、歹徒与英雄的区别,没能力影响社会却选择侮辱死去的英雄,既是恶棍,又是懦夫。
被捅的成都女孩曾打电话叫来小区保安,保安却在歹徒拔刀后溜走。女孩被捅死,保安得以生还,这是胡友平事件的另一种可能。我无意苛责任何人,或许保安有辛苦困顿的生活,有需要守护的家庭;只是想指出这个利己主义的时代中,仍有人愿意信奉古老的道德准则,对世界奉献无尽的热情。
在那个终极挑战来临之前,我们都无法窥见自己灵魂的角落是圣人还是凡胎。但胡友平这样的故事多一点,我们的勇气就增添一分。
愿选择成为圣人的那些人既有勇气,也有逃生的智慧和自保的幸运;愿选择做凡人的那些人无愧于心。
谨以此文纪念胡友平女士,感谢你用弱小的身躯挡住丧心病狂的歹徒,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弱者。那些因你而保全的家庭会久久含泪凝视你的相片,反复传诵你的名字直到它成为家族中富有神性的咒语。你用生命燃起的希望之火会被有心人收集起来并默默守护,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它给人带来的温暖会超越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