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刘晓庆的自传,纯粹出于猎奇心态。想知道她如何由第一人称叙述自己跟姜文和陈国军那段无比炸裂的n角恋,想知道她如何下海成为亿万富婆,想知道偷税漏税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想知道在那个无比保守的时代,她缘何有如此强大的心态,能够理直气壮地袒露自己的欲望,直面喧嚣的舆论。
看完她的书,无法不被她的魅力折服,而我的问题也都得到了答案。
今天,先说说最不八卦的第四个问题:她的强大从何而来。
2002年,有位叫萧为的作家写了一本书:《明星末路——谁把刘晓庆送进牢房》,这位自称美国国际影视文化协作有限公司董事长的作家对刘晓庆的评述如下:
“何为做女人难?哪个人不难?如果从另一个意义上说,做女人可能比做男人要简单得多。何为做名女人难上加难?既然谁做人都不容易,而名女人在难的同时,她得到的利益却远远大于失去的。”
“她自封的‘影后’的宝座有些不太稳,那些先她与后她的影视界女明星不可阻挡地不断涌现,这让她极为不舒服,也有种惶惶之感,她对这些女明星怀着一种阴暗的心理,其表现是作为影视中人,绝不对她们作出任何评价。”
“每当我看到关于她讲话的报道时,我都不敢细读,因为看过之后浑身顿时会起层鸡皮疙瘩,有点为她害臊。这时,我便有种很认真的推测:刘晓庆有人格上的缺陷。至于后来,当我知晓了她的那些所做所为后,无法不认定她的人格是病态的。”
现在看来,这本逻辑不甚通顺的书里,充满毫无依据的揣测和厌女情节。但这本书能够出版,说明这种论调在当时多少具有群众基础。那时的主流舆论,对于一个如此自信张狂、野心勃勃的女人,根本没做好准备。
而刘晓庆真像文中第一段说的那样,得到的利益远远大于失去的吗?
事实上,在她成名初期,国内演艺圈的盈利机制非常不成熟,演员不以演技和票房拿分成,只有编制内的固定工资。刘晓庆拼命演戏,成为享誉国际的女演员,但每个月只有五十块,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我的路》里提到她去参加日本电影首映式,穷得翻遍整个北影的服装车间都翻不出一件好旗袍。到了日本,风度翩翩地脱下大衣,结果大衣内侧印着“北京电影制片厂”几个大字。而里面的旗袍还打着补丁,要拿手包一直遮着。
她去见一个日方陪同,正跟人家谈笑风生时,对方热情地拿出上次中国代表团的照片给她看,结果上次来的女演员赫然跟她穿着同一件衣服,两人都是从北影厂里借的。
后来的亿万富婆刘晓庆,年轻时经历了许多这样的尴尬时刻。国内外知名影星的境遇不同带来的巨大落差,成了她后来涉足商业的起点。
但那时的刘晓庆,还没有接触到这些商业机会。在她面前,一边是导演影迷的欣赏追捧,另一边是媒体没完没了的口诛笔伐。围绕着她的一个小传闻、一句话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大家揣测纷纷,流言蜚语议论不休,有点像前几年大S面临的困境。
比起大S“一匹孤狼”的自我设定,刘晓庆是柔软而血肉丰满的,丝毫不惧把自己内心的脆弱供人观看。如果大S是一只强而脆的甘蔗,她就是饱满弹润的柚子,撕开果皮,她的委屈和不甘倾泻而出,那是浸满生命力的汁液。在你还错愕时,她已经修复了伤口,抹抹眼泪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准备起下一场战斗。
我始终觉得,感知力是演员的重要能力,创作是打动人心的学问而非技艺,把自己培养成毫无情绪的机器的演员终将被反噬。刘晓庆也实在非常明白自己的长处,她在自传里说:“演员是先天形成的。真正的演员学不会,技巧只是指那些人人都可以掌握的东西。”
不过,这只是后来的总结。刘晓庆不是一毕业就成为影后,她的外形条件被判断为较差,演技也没有开窍,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摸索期。靠着“吃屎都要吃尖儿”的韧劲,她用尽全力训练自己。拍《南海长城》,为了克服迎风流泪的毛病,她每天中午在脸上贴两块胶布,盯着太阳直到眼泪横流;拍《小花》,她每天在黄山的石梯上跪着走,跪得膝盖又肿又痛。这些傻力气,是开窍之前必须的努力,“不管角色大小,拍完一部影片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小花》的样片送去制片厂,厂长汪洋一看完,立刻决定把刘晓庆留下来。从这里开始,刘晓庆踏上了腾飞之路,汪洋成为刘晓庆演艺之路的贵人。
1982年刘晓庆出席《火烧圆明园》发布会,记者问:谁是目前中国最好的女演员?她答:是我。两个字引起轩然大波,媒体抨击她张狂甚至病态。
但如今的人们反而能欣赏这份自信:如果一个具有超人天赋的演员仍然不遗余力地奋斗,那么她是有认为自己天下第一的权力的。刘晓庆只是把这话大声说出来而已。
还有一点为许多人所忽略的:刘晓庆其实非常有智慧。在人生的许多重要关卡,她总能拎清芝麻和西瓜,在那个信息尚不透明的年代,能辨明长期的发展方向,迅速做出决断。
这种智慧从哪里来?我觉得是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在刘晓庆还是草根的时候,这些素质就为她的人格形成打下了基础。
小时候继父会给她讲《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和《红楼梦》,上小学以后她开始自己读长篇小说,上中学后一年内就读遍了图书馆里的所有童话和神话书。这些文学的浸染造就了她对是非的基本判断,形成了她品质和判断力的基础。
在她面对自己铺天盖地的丑闻,最无力反抗时,她选择出书,在自传里不加矫饰地写出自己的私心和瑕疵,这种真诚反而为她赢得了牢固的基本盘。
试想如今的208,有谁会决定向大众来一番毫无保留的自我剖白?即使有这个念头,又是否具备完整表达自己的文化水平和感染力?
关于她的人品,想再多说几句:为何姜文会对她死心塌地?看了她的书,不禁觉得换作是我,也会对她死心塌地。刘晓庆本身能力特别强,愿意不求回报地为爱人提供决定性的帮助,她帮陈国军制片,帮姜文拉投资,简直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侠女;她又极度渴望爱,面对实力相当的爱人,表现出无比的纯真善良。
人是利己的动物,与刘晓庆在一起,意味着被认同、被欣赏、被托举,事业成功的可能性增加数倍。
这些品质,涉及人的本性,它们共同造就刘晓庆强大的内核,也成为她后来失势后,还能得到朋友们不遗余力帮助的重要原因。
至于偷税漏税,是许多人公认的她性格上的重大缺陷,如果有朋友感兴趣,我们开一篇单独聊。
除了以上因素,当然还有许多人会提到的——无比惊人的体力。拍《红楼梦》时,别人稍微睡不好就会浮肿不上镜,但她就算不睡觉,整个人反而更加精神。所以她能在同一时间谈好几段恋爱,也能同时做制片人、演员、作家和商人。
但对于缺乏天赋的普通人来说,这一点我们实在无法苛求,所以我把它放在最后。人的天赋不同,我觉得始终要抱持希望,相信总有一些事只有我们能做好。怀抱这种信念去努力,做独特的自己,才不辜负这一生。
其实,短视频时代还是有点把刘晓庆符号化了。她并不只是一个强大而叛逆的“大女人”,她有十分脆弱的时候,也有不够道德、自相矛盾的瞬间。但这种小瑕疵反而增添了她的魅力,与当今娱乐圈千篇一律的干瘪人设相比,她是一尾无比鲜活的鱼。她是一个感性而复杂的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靠个人奋斗成功的草根。我总觉得她的经历像一个宝藏,有许许多多东西值得我们平凡人去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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