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在郑州参加了河南省文旅厅主办的研学旅游经验交流会,今天在这里讨论黄帝问道的文化意义,我才蓦然认识,黄帝不仅是中华文明的开启者,也是中国研学旅游第一人。黄帝问道,如果确有其事,当然很好。作为一个远古传说,或许更有文化意义——先民创造了这个传说,而且千百年来都认同它的价值,传诵至今,表达了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的集体意识。中华文明从开始就与边走边学的方式结合在一起。黄帝是中华文明之祖,中华文明肇始于求学问道。
树高千尺总有根,在“黄帝问道”中我们看到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文化原型,体会到今天开展研学旅游,应该学习黄帝求学问道的方法,让学习内容看得见、说得出、体会得到。
一是看得见。中国文化主张“天人合一”,《周易·系辞》记载的伏羲画卦,就是在仰天俯地过程中,一笔画乾坤。《论语》中有“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人行”而不是“三人言”,表明“说教”不如“行教”。中华文化是行走的文化,且行且学。行走是这种文化的姿态,也决定了它的内涵与气质。孔子在教育上的贡献,不只是把课堂从朝廷搬到了民间,还在周游列国的途中乐山乐水,开辟了研学之路。我在庐山白鹿洞书院看到,有一条溪穿书院而过,被称为贯道溪,溪是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写有宋代朱熹写的“枕流”,他常在这块大石头上给学生讲课。书院有教舍,但朱熹就喜欢把讲堂安排在石头上,这里更有传道、授业、解惑的感觉。王阳明也是在贵州的龙山悟道。东林书院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也是在倾听自然的声音和读书的声音中体会家国情怀。
今天我们开展研学旅游,就是像前人一样,把课堂安置在山水之间,云水之处,与自然亦师亦友。要想看得见,就要到现场去。旅游就是现场教学。要坚持王夫之说的“身历目见是铁门限”。我们知道,再真切、生动的文字、图片、视频,也代替不了亲身经历。我们正在旅游业中应用沉浸式技术、元宇宙技术,是要加深游客对旅游目的地和旅游产品了解,吸引游客到目的地去,而不是代替游客亲身前往,不是代替游客的在地体验。
二是说得出。要会讲故事。黄帝问道广成子,是庄子最早说的故事。《史记》记载了黄帝登崆峒山这件事,唐代张守节在《史记正义》明确说此行是“黄帝问道广成子”。《黄帝内经》,还有东晋的葛洪《神仙传》也在讲这个故事。几千年来,诗词歌赋、书画雕塑等种种文学艺术形式,以及民间文艺,对这个故事的讲述,不绝如缕。如今的故宫博物院收藏有宋画家杨世昌《崆峒问道图》和明代戴进的《洞天问道图》,足见黄帝问道是绘画的一个重要题材,是各类文学艺术共享的一个IP。杨世昌与苏东坡是好友,苏曾有一贴云“十月十五日,夜,与杨道士泛舟赤壁”,在前、后《赤壁赋》中说到的“吹洞箫者’和”二客”之一,就是杨世昌。这位杨道士是否与苏东坡谈论崆峒问道,也让我们浮想联翩。
一代人有一代人说故事的方式,也有不同的取舍思想取舍。我们当然不同于前人,更不同于杨道士,即便它画出的崆峒问道图是故宫中的国宝。我们研学旅游同样是求学问道,但不可能等同于古人说的道,更不可能是那种求仙得道。但是,从黄帝问道中,可以看出传说中国以文化治国安邦的渊源,看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自我身心的和谐追求,体会养形与养神、养体与养心的密切关联。看到虚心求教、广采博取的学习精神,南怀谨在《禅宗与道家》中说,“黄帝曾经拜过七十二个老师,遍学各种学问,最后西上甘肃的崆峒山,问道于广成子”。不同的是,我们有文旅产业这种新的讲故事方式,有文创这种对接文化资源与市场、消费的工具,会把故事讲得更大众化、时代化,甚至时尚化。
三是体会得到。感知、体悟以及直觉在中国认识论中有着突出的地位,这应该是与面向山水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相关联的。孔子在“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中,找到仁与山、智与水的精神对应;他站在河川之滨,又感受到“逝者如斯”的心物同构——这些灵感与顿悟,在教室里无法形成的,更是无法言说的,只能是在此情此景中,人与物、人与人,才能形成这样的会心和默契。我们的前人很早就认识语言的局限性,也就是言不尽意,面向大自然,更会产生陶渊明所说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只有进入山水课堂,才会感知宇宙之辽阔、大地之丰盈,并借助想象和情感的力量,超越眼前所见所闻,“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溢于海” 。
今天的旅游,要营造这种能让游客有所体悟、能产生灵感和想象的场景,感受“岁有其物,物有其容”,体会“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旅游的节奏不要太快,安排不要太满、环境不要太闹、内容不要太俗。要像黄帝问道那样,虚其心、静其气、诚其意;要按广成子教黄帝做的“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在研学中求真求善求美,体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情怀和家国大义。
黄帝问道开创了崆峒山的高光时刻。追寻黄帝脚步来崆峒山的研学者,当青出于蓝而胜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