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ert Graves,1895-1985
劳伯特·格瑞夫斯(Robert Graves,1895-1985)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写过一本有名的回忆录《告别那一切》(1929),写过历史小说,翻译过古典文学作品(如阿普列乌斯的《金驴记》),担任过牛津大学五年一任的诗歌教授,但他用力最勤的是写诗,从二十年代一直写到现在,经历过许多诗歌流派的起落,他始终写传统形式的诗。当现代派盛行之际,他曾受到冷落;如今现代派过去了,他继续受到一部分读者的赞赏。
像叶芝一样,他有他的神话系统,其中心人物是白色女神。她代表爱情,是一个危险而又能起奇妙作用的人物;她使生活丰满而有色彩,使诗歌增加魅力。这里选的三首诗中,《镜中的脸》最后一行里的“皇后”就是指的白色女神。
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人们照样可以欣赏诗──有时候,过多的象征反而损坏了诗。格瑞夫斯的好处,一是他的诗不晦涩,二是他放得开,几乎什么都能入诗,而贯穿他全部创作生涯的是对于形式的注重,所写的一切作品都是形式完整,在韵律上颇见匠心的。
王佐良
大氅
离国出行了,只带几件衬衫,
几个金币和必要的证明文件。
碰上逆风:过海峡的小船
一次又一次把晕船的老爷送回
南部海岸的小港口,但他不上岸,
关在舱里不出来;这样他终于
出现在狄也普的小旅馆里,
衬衫拿出箱子,睡帽挂上衣钩,
白天打牌或练剑,
或同收拾房间的女佣人逗乐一番,
晚上就干他的老行当。一切顺利──
法国酒味道纯正,虽然酸一点;
法语是他的第二语言;还有忠实的老仆
刷他的衣帽,替他取报纸。
我们老爷四海为家,老仆说
他的古堡不过给了他爵号。
要真管产业就会影响
老爷现在手头上的任务。
老仆又说,老爷的打算是
在国外过几个有收获的年头。
难道他朝里没有朋友么?
他不需要;离国不过是一个名义,
掩盖一种老习惯,可以不在家,
而躲在大氅的深缝里。
这样他也就触怒了一位大人物。
波斯人的说法
爱好真理的波斯人不多谈
在马拉松打的小小前哨战。
至于希腊人夸张的传说,
把那个夏天的一次搜索,
一次武装的侦察行动,
不过用了三旅步兵一旅骑军,
(作为他们左翼的支援,
只有从大舰队抽出的几条老式小船)
把这些说成是对希腊的大举侵略
而且陷于大败──他们认为不值一驳;
偶然提起了,他们不承认
希腊人说的主要几点,只着重
那是一次有益的练兵,
给波斯皇帝和民族带来了英名:
面对坚强的防御和不利的气候,
诸兵种协同作战,形成百川汇流!
镜中的脸
受惊似的灰色眼睛,精神散漫,
从大而不匀的眼眶向外观看,
一条眉毛搭拉着,
下面皮肤里还藏着一块弹片,
旧世界打过仗的愚蠢纪念。
弯鼻子,打球时骨折造成;
脸,布满沟条;头发,粗糙,乱蓬蓬;
额角,多皱纹,但是宽阔;
下巴,有垂肉;耳朵,大;颚,好斗象征;
牙,不多;唇,丰满红润;嘴,像苦行僧。
我停住,剃刀在手,投出嘲笑,
对镜中的人,他的胡子需我照料;
再一次问他为什么
还要装扮停当,以一个少年的自傲,
去同丝绸宫里的皇后相好。
选自《英国诗选》,王佐良主编,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