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岛

民生   文化   2024-10-17 21:28   海南  


  那天上午热烈的阳光将我们迎上了永兴岛,拍岸的涛鸣似乎是热情好客的掌声。经过一个漫漫长夜的海上颠簸,此时我已是饥肠辘辘,又疲又乏,当双脚一踏上坚实的土地,心里感到非常踏实——是一种经历了十几个小时波涛汹涌后的踏实。


  接待车辆将我们一行人从码头载到机关食堂,然后负责接待的人给我们分发印制简单的餐票。新建的食堂宽敞、整洁,极能诱惑人的食欲,隔着玻璃给我们卖早餐的女服务员还戴着口罩。我毫不客气地点了面包、蛋糕和鸡蛋,当这些食物一一被夹放在盘子里,我竟突发奇想对女服务员说:小妹,能否将早餐票退给我,这是我在永兴岛上吃的第一顿餐,我要收藏这张票。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对我摇了摇头。继而像突然领悟似的对我说:你可以再买张餐票带回去收藏啊。我笑笑,无语,就端着早餐离开。


  我手头有一份资料这样记述永兴岛:“一座由白色珊瑚贝壳沙滩堆积在礁平台上而形成的珊瑚岛,是海南省西沙群岛同时也是整个海南诸岛中最大的岛屿,面积2.13平方公里。永兴岛是西沙、南沙、中沙三个群岛的军事、政治中心,是海南省下辖地级市三沙市人民政府驻地。”饭堂的斜对面就是气派的三沙市政府办公大楼,楼不高,就四层,楼顶正中嵌着一个大型的半圆球很显眼,有人说是当空捕捉蛛丝马迹的天眼雷达,也有人说是可以让三沙胸怀天下的翻版地球。


  市府门前由南往北的路叫北京路,旁边的另一条路叫海南路,顾名思义就觉得这两个名字涵盖了重要的政治和文化。同伴中便有人大胆猜测这两个名字可能是经国务院批准的,是迄今中国土地上规格最高的命名。几百米长的北京路是三沙市的主干道,这条路的两边还有超市、医院、银行、图书馆。但是这些单位的楼宇都不高,后来终于知道,每幢建筑物设计时,都会考虑到岛体礁盘的承受能力,约定俗成永兴岛上的建筑高度普遍不超过四层。




  下午,我们一行人在七嘴八舌中参观了将军林、法国炮楼和日本炮楼。将军林是一片枝叶肥瘦的椰林,每棵树上都挂着一块小铁片,上面书写着种植人的名字。这些名字曾经叱咤风云造福当世,大部分我们耳熟能详,都是建国后的将军和政要。法国炮楼位于西渔码头边,建于1933年,是法国侵占中国南海时的遗物。日本炮楼建于1939年,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侵占中国南海的铁证,炮楼无所顾忌地占据永兴岛西侧制高点,“像一枚钢针刺入我南海版图”。几十年间,经过咸湿海风的不断侵蚀,这两座炮楼已墙体斑驳,内里空虚,像两个曾经助纣为虐的老人进入敛声敛气的垂垂暮年。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了永兴村,这是岛上唯一的村庄。村巷是尘土纷扬的泥土路,村民形状各异的住宅几乎全是木板搭成,像一处处不规则的大地补丁。这些村民都是来自琼海和文昌的渔民,因永兴岛附近海域的鱼多,他们便不惜远离故土携带家口来这里谋鱼为业。村民们都说不清楚第一位扎根这里的人是谁,具体来自何年何月,但现在这个村庄已不准新的迁徒人入住,有村民闪烁其词说是因为村里的土地已无处安家,周围海域的鱼类更有限,不严格控制来人就会僧多粥少。另有外人猜测,永兴岛将迎来大开发热潮,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变成寸土寸金,所以村民们守土如金。




  我弯来曲去绕着一座座木板屋在村子里转悠,见一块鱼网围着的菜地上,有几只小鸡正津津有味啄吃菜叶。岛上缺淡水,即便是种几畦青菜也只能利用收集起来的洗漱用水,所以这里的蔬菜瓜果种植不易。我正要大声吆喝驱赶,忽见对面屋里飞出一只拖鞋,正击中一只小鸡的腰身,它惊叫着拍翅逃走,一瞬间其它同伙也咯咯咯四处惊逃。


  不一会从屋里出来两个年轻女人,模样极相似,都圆脸长身,都肤色黝黑,都眉目含笑。我见状便迎上前去,问她们是否是姐妹俩。


  年龄小的回答,我们是母女,我是女儿,她是妈妈。


  经女儿心直口快这一说,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身份的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泛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很不自然。她忙低下头,光着一只脚深深浅浅走向菜地,要捡回她那只充当了武器的拖鞋。


  女孩告诉我,她今年十八岁,母亲四十岁,父亲和十六岁的弟弟出海打鱼了。她读完初中后,脑袋里再也装不进任何数理化,就在家乡琼海市做了几年茶馆服务员。从去年开始,母亲在岛上做起收购兼出售海产品生意后,她便来这里给母亲帮手。


  我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女孩一番,从发型、穿衣、脚下的鞋,她都格外乡土化了。我说这里条件艰苦,没有迪厅、网吧和大型超市,更没有成双成群的同伴,你不觉得日子寂寞无聊吗?


  她身子斜靠在门框上,伸手撩一下额前的乱发,回答说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在哪里过日子不都是一个白天搭配一个黑夜。


  当天下午五点,我们便要乘船离开永兴岛。在西沙宾馆翻来覆去睡了一个午觉后,我便开始收拾行李。也许以后我将不再来这里,为了不忘却的纪念,我该从西沙带点什么回去呢?我独自来到宾馆背后的海边,望着幽蓝清晰的海水,突然有种感觉油然而生:在这个遥远的地方,这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海。我迎着海风缓缓抬起头,心里默默地与目光所及的碧海蓝天作别。


  我徘徊在海边捡了一块小石头,粗糙而且不华美,握一握却很顺手。我返身走回宾馆的路上,便想这块经年累月的小石头一定收集了很多风声涛鸣,就当是西沙馈赠我的礼物吧,它也可能来自高深莫测的海底,曾经年年月月在心里编织重见天日的梦想。

  2013年3月




椰岛春秋
在这里读懂海南!原名:微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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