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mark of tomorrow acade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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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必须承认，这是个普遍沮丧、集体抑郁、局势晦暗的时段。在它降临之际，许多人引用权游来做心理预备,winter is coming;在有了体感之后，有人说这是历史的垃圾时间。确实，空间日渐压缩，可能性日渐消减，心气日渐萎靡，凶险日渐逼近。可是，人不甘做历史垃圾，也不甘垃圾地过活，更不会甘心看不到出路。这是常情，是历史最原装的发动机。如何尽量有尊严地度过这个时期？如何在这个时期结束后不后悔？如何在冬天预备好春季的种子和农具？一个最基础、中国人自诩最擅长、肯定最不差的方法，就是反观历史。最近翻看了王汎森先生一本小书，《历史是扩充心量之学》，颇为喜欢，尤其喜欢扩充心量一语，觉得这可以是度过这个时期的纲目一。
首先，心量是什么？
这个词借自佛经，譬如《六祖坛经·般若品》中说的“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后来宋明理学承袭了心量的概念，像朱熹就说：“人之心量本自大，缘私故小。弊固之极，则可以丧邦矣。”王先生也解释为整体的心智能力。
大用出自庄子：“无用之为用，是为大用”，王先生认为历史就是这样的性质。
历史如何扩充心量呢？有好多个维度：
王先生的史学训练不再接受历史可以发现客观规律，但是也不接受历史只是材料，他相信从历史中还是可以识别一些模式、趋势、相似、可能性，这些可以是无用之为大用，在无地图的未来、在命运的关键时刻，是人最终还可以凭借的极少的东西之一。
例子一：在冷战的迷茫期，中情局局长杜勒斯出了一招，从母校普林斯顿大学请来一位研究西洋中古史的教授斯特雷耶，给他看各种苏联的零碎情报。理由是中古史专家擅长从各种碎片中拼图，找到轮廓。这位教授大胆预测苏联可能在第三或第四代领导人时崩溃，他的预测又可能来自伊斯兰历史学家伊本·赫勒敦。赫勒敦认为集权帝国通常从第四代领导开始没落。具体的分析就不展开了。
例子二：2017年德国首相默克尔大量接受中东难民，很多德国人不安 ，有的想到罗马帝国晚期衰亡的原因，甚至有德国人翻译了晋代江统的《徙戎论》。江统说：”关中之人百万余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建议迁返胡人，未被采纳，十年后发生了五胡乱华。对此，政治学大家亨廷顿早在2000年初就预见，伊斯兰人口在西方的快速增长会是一个重大政治问题，而亨廷顿自诩是可以做历史学教授的。
王先生相信人的心可以有无量空间，如果得到好的刺激，这些空间就会打开，历史正是开关之一。按照表观遗传学的研究，人的许多基因/天赋需要后天的刺激才会打开，和王汎森先生的见解颇为相合。而心量的扩展会刺激志量的扩展。
例子三：“晚清以来的人物很多是以曾国藩为模型来清理、引导自己的生命”，其中，有蒋介石，有教员。曾的部下胡林翼也很受两人推崇，教员还借用了胡的字号“润之”，夸奖胡做事又大又精。
例子四：俄乌战争爆发以来，很多人很欣赏英国的决断，欣赏前首相约翰逊。而约翰逊是以丘吉尔为楷模，处处刻意模仿，听他的演讲就可以听到丘吉尔的余音，他甚至还给丘吉尔写了一本传记。而丘吉尔本人，其成就受大恩于历史。早年去印度的船上就诵读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政治间歇期间给自己先祖写过传记，写过《英语民族史》，末了以二战回忆录拿了诺贝尔文学奖。丘吉尔有一句名言：“历史会善待我，因为我撰写历史。”
这是约翰逊写的丘吉尔传记，我买了一本
王汎森先生还相信历史对生命有意义，可以从中得到智识的满足，可以得到观看希腊式悲剧的净化，还可以从仿佛处得到安慰，从历史的大曲折里获得激发。
例子五：诺曼底登陆那天，一些军人回想起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亨利五世》，念诵其中的段落，帮助他们克服那个时刻的恐惧。比如结尾一段诗：“凡是度过了今天这一关，能安然无恙 / 回到家的人，每当提到了这一天 / 就会肃然起立”
例子六：“汤恩比在《历史研究》第十七章中谈到许多文明是‘具创造性的少数’经历过悲惨困顿的‘撤离’之后，又重新‘复返’……汤说‘退离’是一个机会、一个必要条件。”
王先生肯定中国讲义理的传统，不然历史读下来会读得虚无黑暗；进而，他觉得义理和历史各是两个水库，可以互相灌注；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关键的人要努力选择普世的义理。
这本书虽然小，才160多页，含金量却很高，还讲了中国古人很多读史的高明办法。比如龚自珍倡导的能入能出，吕祖谦、程伊川、曾国藩倡导的设身处地，心临其境，推想历史变化下一步的方法。作者也在一些地方显示了方法的威力，比如他化用年鉴学派布洛代尔的长时段来分析国民党的失败，也用孙毛蒋不同的史观史学修为来论对实际历史的影响。
王汎森先生有自觉的通识教育意识，认为历史有当然的通识责任。是我认同这本书的原因之一。他几处提到德国史学大家德罗伊森，德氏信奉历史是教养的必要组成。他对历史之用有一句话特别好，我搬过来给这篇文章结尾：“经由扩大人们自我认识的历史视野，进而提升行动能力，以及开启更多行动的机会。”
《傅斯年》是余英时在普林斯顿大学
指导王写的博士论文，精彩
202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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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旷野得祝福以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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