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敞开了

刚过去的六一，我们一家三口去了成都东八区一个厂房，里面在举办一个数学文化节。一见到发起人姚工和他媳妇吴莹，我就打趣说：“恭喜，成都建城两千多年来第一个数学节。”

  “3n+1”数学文化节的现场记录

我是张口就来，但也知道大差不差。古人多从宗教、时令演生出节日，不会像我们现代人一样，为一个事物造一个节。近四十年，造节已经是官商民共享的手法，就像手握基因手术刀似的，想要什么就可以造什么；想做什么题材就可以做什么。不过印象里，数学似乎没人碰。可能大部分国人像我一样，一想到数学就头大，不好玩，哪里还能过节。数学和节在直觉上是最不相干的两件事了。也许，不排除有机构或学校做过小型的自娱的数学欣赏活动，但是像姚工这样，面对一个城市，真心以数学之魅激发来宾的快乐，无赞助自负盈亏，恐怕真是第一人。四川盆地之外，我估计如姚工这样的“土豪”，应该也是稀有。

办数学节的厂房和著名的798是同款，估计都是当年从东德辗转流传过来的包豪斯风格，红砖墙面，坚实，简洁。面积大约两千平，空高大约十五米。问租金要多少，说一天一万多，数学节举办两天那就是两万多。姚工说他几个月前问了吴莹，办数学节可能亏十万，做不做？吴莹知道他喜欢，家里留了生活费，就批了。姚工说三环内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场地，满足他对数学节的想象，所以，听到有这个地方，就发了心一定要办。

我们进到厂房的时候，大概下午四点，里面像个蜂房。碰见慢学校创办人安猪，还碰到专程从重庆来“过节”的袁林、张涛两位老师。我们享受了姚工的导览，据他说是两天里面的唯一一次。姚工复盘，如果有第二回，还是要培训一些导览员，没有提示，很多人还是一下子进入不了一些美妙的东西。

怎么来说这个数学文化节呢？我的数学太恼火了，没有能力给不在场的朋友讲解描画。只能这么说，当天，我的数学大脑像是荒了三十几年后下了几滴雨。

姚工说，他探索了几年，已经找到一个讲数学的基本框架，可以适用于不同年龄的人。分为七个核心概念：集合、数感、模式、测量、数据分析、空间关系、图形。姚工用了场地将近一半的面积（1000㎡）来展示这些核心概念。用游戏，用图像，用数学装置来重新打开我们对数学的理解。

姚工说，再复杂高深的数学都有“种子”，源于生活，或者源于好奇，只要我们理解了数学的种子，加上它变化的规律，数学就真的不难。听姚工导览一圈后，我大脑里的数学木乃伊好像哪里的骨节动了一下。

在场的小朋友，我没有见到苦大仇深的，哭着喊着要走的。积木区时不时传来很嗨的声音。瞟一眼，能看到很多小朋友专注在玩各种游戏。我家7岁的小栗子玩得也很开心，挣了好几个游戏奖品。数学也可以很快乐啊。为什么大部分人提到数学就不好玩呢？

姚工的观察是，我们太功利了，功利到只会刷题。把数学好玩的地方都遮蔽了，把好奇心杀死了。他要做的就是把数学这些美好呈现出来。

他说，流行几十年的全民金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是这种功利心态的体现。好找工作，好找铁饭碗，好生存。但是，正是这种心态让我们走不远，走不到高处。 

姚工的观察让我想到北大数学系的柳智宇，奥数金牌获得者，保送进了北大，很快感觉人生无意义，去了龙泉寺出家（作为选择没有高下之分）。和柳同时代的某国奥数金牌获奖者，却因热爱继续数学，多年后，拿了菲尔茨奖。而柳近年再次彻悟，离开龙泉寺，开始给人答疑解惑。

如果柳智宇从小是因为喜欢数学去学数学，如果柳的学习过程还能有人生和生活的学习，如果柳的训练方式不只是奥数模式，也许，柳就真的成了数学天才。即便没有成为大家，也可能是一个终身爱好数学的生活者。

到导览快结束时，遇上来自上海的“数学与科学板块”的林允老师，他倡导让青少年多动手做各种东西，想创办一个”低科技工作室”。他带来一个下垂的矿泉水瓶，装上沙子，给它一个力，就会规律摆动，画出超级美妙的图形，吸引了很多大人小孩。

对于如何解狭隘功利之毒，林允的想法是，创造条件激发孩子的好奇心。把所有博物馆改造成孩子可以自由、安全、低成本动手的地方。他举了个例子：公元前希腊化时期亚历山大图书馆馆长埃拉托斯尼通过对影子的追问，从而推测出地球是圆的，并计算出地球的直径。在古代，各大文明在最原始的条件下，只有希腊取得这一突破。

六一那天，我们只计划了两小时，其实待整整一天也未必够。

我觉得自己被一些好玩的东西吸引了，所以过了几天就去姚工的工作室拜访。姚工是Domath数学实验室的创办人。从这个命名，就可以感到他的理念：让孩子从动手中体验数学之魅。

工作室是一个小两居。客厅就是让孩子各种玩的地方。姚工特意重做了地坪，好让孩子们玩积木玩得踏实。客厅的一半是一个数学图书馆，大约有三千多种书。我估计他把中文里能找到的数学好书都收罗得差不多了。他也坦言国内科普水平差，很多好书得靠翻译，他自己经常收集一些电子版，喜欢的就打印出来。

姚工学的工程，毕业于某985，做过体制内桥梁工程师，后来因为喜欢教育，就离开了体制。他不想做刷题为中心的学科辅导，说没意思。他举了一个例子，想让我理解他要做的教育。比如，他会让五六年级左右的孩子思考，一个长方体和一个正方体有多少种打开方式（就像打开一个快递盒子），有一种就画一种，直至穷尽。这样一个问题，会花三次课六小时。我说，你这是第一原理式的教学法。我还说，那得家长多赏识你。

真希望来一打姚工，好多城市的数学认知就会慢慢变化，新文化可能发芽，有禀赋的孩子可能点燃，有想法的家长和老师会不孤独。

我已经开始期待姚工的数学文化节办第二届，五湖四海喜欢数学的人快闪两天，不亦乐乎？另外，Domath数学实验室每年推出两大类夏令营，一类是E.T.工程营，一类是Domath.数学营。感兴趣的朋友可参见Domath数学实验室的推文：Domath2024年夏令营开始报名啦！

“我的大脑敞开了”是这次数学节发的莫比乌斯手环上印的一句话，姚工说来自一本他喜欢的数学家的书，我也喜欢，就借用了。

2024.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