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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126期
总第1229期
人生多是
不可说
张剑虹
少年时看到过一幅流传很广的对联：“如之何？如之何？不可说！不可说！”当时因为缺少人生经历，很多事没有切身体验，对人性的认知非常肤浅，对社会的险恶没有深刻感受。因此，在我的思维中应该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就是再隐秘的心理活动，再隐私的个人行为，也应该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也应该有可以述说的朋友，就觉得这幅对联有些意味，但有些偏激。
“历尽了人间的风暴雨寒，踏遍了世上的沟沟坎坎。”看到了人性的阴晴多变，见惯了人生的起伏跌宕，知道了生活的无奈艰难，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人，其脑中想、心中事、现实遭遇多是不可说。才懂得了辛弃疾从“为赋新词强说愁”到“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感悟，也才懂得了方岳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的慨叹。才知道人生多是不可说！
别说那些心中所想、私下所为的意识、行为对他人不可说、不能说。就是一些与人交往、与人合作、与人共事的感受、想法、委曲，也多是不可说、不能说。有时即使是非说不可，也成了口是心非。至于个人的境况，生活的委屈，工作的遭遇，家庭的变故，更是难与他人言说。在朋友相聚、同学相见、亲人相对时，有时也想一吐为快，说说心中的烦恼、生活的苦恼，最后却是“口将言而嗫嚅”，话出口即变题。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共情的人很少，而能够共情又能够同心的人更少，能够共情能够同心还能够守口、守心的人则少之又少。往往你掏心掏肺的倾诉马上就变成了“新闻联播”；你和朋友吐槽一下领导，转身领导就连你说话时的语气、姿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家事不顺，心中压抑得狠，就对自己最信任的朋友略略诉说下，谁知一掉头朋友就添油加醋地外传，结果越传越玄，最后完全变了性，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慢慢的，你就从不想说到不必说、再到不可说。即使说也多是说的无关痛痒、无关紧要的身外事。
比方说，在与人交往时，明明清楚别人是在忽悠自己，心中感到憋屈，但为了避免双方尴尬，也只能装作一脸真诚的相信对方而不说破；在与人合作时，明明知道别人在占自己的便宜，但为了维护双方的关系，也只能装作默然不知而不出声；在与人共事时，明明晓得别人是在耍弄自己，但为了保持一团和气，也只是哈哈一笑。有时明明从心底很厌恶某个人，但也从不挂在脸上、说出口来。
朋友相聚、亲戚相交、上下相处中，有些事情、有些感受、有些想法、有些怨气，哪怕是如芒刺在背、骨哽在喉，也只能压在心底、存在脑中、锈在肚子里，不能对任何人吭一声，对任何人吐口气。因为一旦说破了真实事态、真实想法、真实感受，不是火，就是祸；不是尴尬，就是隔膜。修养好的可能会装作若无其事，但心中留下了芥蒂，从此相处十分别扭；修养稍微差一点的即使强压着不出恶声，但脸上会表露出自己的不满而“从此萧郎是路人”；完全没修养的人，可能当场就会将人脸收上去，狗脸放下来，从此不共戴天。
我年轻时心直口快，遇到不平事就会说，看到不顺眼也会说，想到不顺心就要说。在与朋友相处时更是有啥说啥，并且还把向朋友毫无保留地说真话、说实话当作真诚。认为交朋友就应该真诚、真情、真心。但是现实一次又一次教训了我，教乖了我，逐渐就变得少言、慎言、紧言起来。
一位朋友也告诉我，经历多了，语言就少了；见的多了，说的就少了。因为，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恨人有,笑人无,嫌人穷,怕人富”，你比他过得好他就嫉妒你，你比他过得差他就作贱你；你比他走得顺他就诽谤你，你比他走得坎坷他就嘲笑你。一句话，他们就是以欣赏别人痛苦为乐趣、以看到别人出丑为开心、以探知别人的隐私为嗜好。不管你比他强还是比他差，他们都要给你找不快乐。你得意对他们说，他们把微笑堆在脸直点头，但一转过身就满脸的不屑地撇嘴，然后就编排出你许多灰色的故事到处传播，让你的得意变成了灰蒙蒙的。你失意时给他们说，他们那种看似同情怜悯的眼神中压抑不住的开心直往外冒，劝慰的语调中仿佛带着“乐谱”，然后把你的失意无限放大，到处传说，如刺钉在伤口处。即使你什么都不说，他们也要变着法子栽点什么你头上，然后再飞短流长，把你描得黑黑的，浇得臭臭的，让你出门就有人议论，走路就有人侧目。
这位同事说，他因为成长时的时代背景和家庭原因，少年时见到的多是白眼，遇到的多是羞辱，也就养成了敏感怯懦求稳的性格，觉得平安健康、生活安逸就是幸福。只求过得去，没有其他奢求，旁人认为几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他都放过了，一生都是白身子。但在一些所谓关心者的口中，他这就是心理有毛病，性格有缺陷，能力有问题。开始时，他还解释，但没想到越解释越不清楚，他后来索性什么都不说。他说，我知道我任何的解释在那些人面前都是徒劳无益的，不仅不会解释不清楚，反而增加了他们的谈资和笑料。他们更认为：那就是我的痛处、是我的软肋，更会在有意无意间戳戳我的痛处，捏捏我的软肋，让我感到一种比痛更难受、比痒更难忍的难言之苦。所以我现在一是尽量少和人交往，二是在一起尽量少说话。生活就是这样，人性如此，社会如此。
这位同事的遭遇、感受和变化，也是我们许多人的遭遇、感受和变化。因此，很多朋友相聚，看起来海阔天空、谈笑风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都是“王顾左右而言它”，说的大都是不与自己相干的所谓国际新闻、社会奇闻、八卦新闻；再么就是“天凉好个秋”，或“这孩子哈哈哈”。
“如之何？如之何？不可说！不可说!”
主管：红安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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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李绍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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