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314期●总第2535期】
宗仁轶事
文/龙明德
肖宗仁先生出生于绥宁县金屋乡万紫村，后移住洞口县江口镇。先生自幼聪慧好学,以优异成绩考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毕业后任教于周南女校，结识了杨开慧女士的堂妹杨开秀,与其结婚生子。先生与堂姐夫毛泽东交往密切，深受革命思想影响，以笔为武器，抨击黑暗统治，曾两次被捕入狱，备受折磨，加至爱妻早逝，导致精神时有失常，地方皆呼先生为“宗仁癫子”。
先生博学多才，诗词、对联无所不精，字画、文章炉火纯青。众多轶事流传至今。
现略择一二，以记之。
作 画
一日，江口众乡绅及社会贤达聚集于肖氏宗祠，来者系地方头面人物，或西装革履，或长袍马褂，唯独宗仁先生布衫草鞋，显得不伦不类。酒至半酣,有人提议：“久闻宗仁先生书画不凡，值此盛会，敢烦先生作画一幅，如何？”
众人随即附和。
宗仁先生几杯老酒下肚，欣然应允。道：“既要作画，须给我磨墨一盆，备好上等宣纸数张，并把宣纸粘拼成长八尺、宽四尺的大画纸才行。笔就不必备了，我自己早已带来了。”
不一会儿，纸墨俱备，只见先生脱下草鞋，用草鞋蘸墨，然后手脚并用，信手乱涂，纸上墨迹或浓或淡，疏密有致。
有人笑道：“莫不是发酒癫了？”
片刻工夫，半盆浓墨全都涂抹、泼洒于纸上，先生扭头问道：“诸位看看，我涂的像什么？”
众人摇头晃脑，有的说像树,有的说像云像雾，有的直接说是“鬼画符”……
先生叫人把画挂在墙壁上，说：“你们看，这是不是祠堂前的那棵老柳树？”
一经指点，众人再端详时，顿然觉得一棵老柳树活脱脱跃然纸上，两只喜雀在浓密枝叶间嬉戏，三二顽童在树下追逐蝴蝶。
众人交口称赞，直呼神笔！
好一个吴道子转世。
又一日，先生寻访到月溪宋家界龙运达老先生家，龙老先生是前清秀才，满腹学问，名重一方，因看不惯当时的政治腐败，一生未仕，独居深山，不闻政事，中年之后皈依佛门。当时北大教授唐大元先生亦曾慕名拜访，探讨文学及佛学经典。
宗仁先生和龙老秀才志趣相投，是龙府常客。茶毕，先生抬头看见中堂一副对联，联云：
有子孙，有田园，家风半耕半读，但将箕裘承祖泽；
无官守，无言责，世事不闻不问，且把艰巨付尔曹。
字迹苍劲有力，显然出自龙老秀才之手。
宗仁先生看罢，微微一笑：“龙兄，您老博学多才,小弟甘拜下风，但从此联看来，恕小弟斗胆，改改如何？”
龙老秀才抚摸着受戒后的秃顶，说：“诗本抒情，联在言志，此联虽属古联，却也恰合我心，何必改它？”
宗仁先生道：“龙兄，像你我这般年纪，谁无子孙，或多或少也都有点田园。子孙贵在教育，使其成才；田园需要管理，使其有所收获。不然，纵有子孙、田园，又有何用？”
龙老秀才听后，频频点头。秀才之家，现成笔墨，宗仁先生提笔在手，把“有”字各添一个“阝”旁，变成“郁子孙，郁田园”。改罢“有”字，先生低吟：“家风半耕半读，岂不成了读不深，耕不精？不可取，伴耕伴读，如何？”说罢，又在“半”字前各加一个“亻”旁。
“唔，但将箕裘承祖泽，应添一‘莫’字才妙。”宗仁先生大笔一挥，“莫”字稳稳当当落上去。
上联改好，宗仁先生又说：“龙兄，以您的德望和才学，应该抚官府，抚言责，世事还得闻、还得问。”边说边给“无”字添上“扌”旁，“不”字各加一个“辶”底，“‘且将艰巨付尔曹’。依我看，也只能是姑且，岂可把担子全推给后辈？”
全联改毕，先生高声诵读一遍：
郁子孙，郁田园，家风伴耕伴读，莫但将箕裘承祖泽；
抚官守，抚言责，世事还闻还问，姑且把艰巨付尔曹。
龙老秀才连声赞叹：“老弟奇才！如此一改，联意翻新，所寄深远，境界顿出。”
改完对联，宗仁先生兴致颇高，又道：“我看府上槽门尚缺对联一副，若不嫌小弟才浅、班门弄斧,为府上题一副，如何?”
龙老秀才忙说：“难得肖兄有此雅兴，先生大笔，定能使茅舍生辉。”
龙老秀才亲自端墨，来到槽门口，新修槽门粉壁雪白,不需纸张。宗仁先生略一思索，提笔写下：
须彻读圣贤书，方晓得所为何事；
莫徒做牛马走，要明白岂有此理。
龙老秀才反剪双手，踱着方步，揣磨着，尔后连声说：“写得好，写得好！字如珠玉，笔走龙蛇，不愧大家手笔。对联更是绝妙,通
俗易懂，且富于哲理……”
刚说到“哲理”二字，宗仁先生忙说：“且慢，这哲理还得下点工夫。如今当局者持强权无视公理，地方上恶人横行，哪来天理？底层民众无处说理。要想追求真理，还得多读书，胸有文墨才知理。”
说罢，宗仁先生提起笔，将“理”字添笔改成“王墨”，说道：“此‘王墨’者，意为更高深的‘理’，龙兄意下如何？”
龙老秀才沉思片刻，抚掌大笑：“有理，有‘王墨’！”
（备注：“王墨”与“理”同音，系肖宗仁先生造字，意为多读书，胸有文墨，才能悟透更高深的道理。）
责 编：肖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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