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纪要】新进步主义能拯救美国吗——从帕特南教授等近著《上升趋势》说开去 | 政评学堂·理想国系列第一期

首先，主持人张恺对嘉宾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介绍了李海默老师的主要信息。此外简述了活动主办方「政治学评介」的主要内容及互动宗旨。

首先，李老师从新书的背景出发，介绍了学者帕特南所提出的当代美国政治极化的五个特征。一是美国选民在意识形态上并不存在非常严重的极化。二是美国政客们在意识形态上高度极化，几乎没有重叠共识。三是美国人普遍在意识形态上并没有通常所自认的极化，但是在情感上是极化的。四是这种情感性极化本身不太可能会导致民主倒退或者政治暴力。五是情感性极化虽然不会直接的导致政治暴力，但是有可能会助长一种针对其他政客、选举事务负责官员、女性和许多不同类型的少数群体施行暴力行为的大环境。由此，李老师认为，帕特南新书的核心点可归纳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新进步主义可以拯救美国。

其次，李老师以书评的形式分析了该书的优劣之点，并将该书与其它相关的前沿研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比较衡量。李老师认为，这本书为我们理解今日美国政治极化现象提供了一个新的思维和观察点，也充分揭示出美国当代政治极化必须要通过全盘改进、输入新理念的方式才有可能得到有效缓解。李老师从帕特南书中的基本内容出发，他认为该书的逻辑主要通过数据分析的方法，揭示了在镀金时代那样一个所谓贪婪腐败高度极化的政治场域，美国政治通过什么力量将其拉伸至黄金点？而为什么这个黄金点突然之间就急转直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李老师指出，该书主要运用四个关键指标以此来证明美国在走下坡路。这些指标分别是：经济的不平等性、政党政治党派极化互动的程度、社会资本走向、文化上的自恋性。进步主义的核心号召是遏制金权政治（寡头政治），同时进步主义运动亦有趋向于民间草根阶层的性质。许多改革措施最初发动的源头并不在精英云集的华盛顿，而是兴起于一些非常普通的美国小镇上。帕特南认为，在镀金时代里美国的经济社会、政治生活都衍生出了高度的复杂性，使得普通的民众感到茫然，无所适从，产生灰心丧气不满无奈之感。这种带有社群主义性质的进步主义范式新风的到来，主旨正是在于提高个体的智能、对自身生活的掌控能力，重振普通民众对于社会生活的积极参与。

再次，李老师从美国史的角度切入，进一步阐述了进步主义的兴起及其发展。李老师认为，最初支持改革的主要的力量来自民主党的进步主义势力一系，在意识形态上是偏左的。20世纪初，意识形态偏右的共和党中的老罗斯福开始全力的支持进步主义议程，这导致共和党内开始分化为建制派一翼和进步主义势力一翼。随着进步主义时代到来，改革性质法案的通过往往得到两大党同力支持。在书中，帕特南以四条线代指四个不同指标：Economics、Politics、Society、Culture，这反映了美国在带有社群主义性质的进步主义领导人的改革下1895年到2015年政治，社会，文化的变化。

李老师认为，帕特南所说的1965年之后美国急转而下的论点放在当代美国政治环境中是一个带有保守主义性质的论点，因为它与美国广大公众的一般性看法存在很大不同。为什么美国在60年代之后就急转直下呢？在此书的作者们看来，1960年代美国兴起的一系列的社会运动，包括校园暴力、民权运动，城市出现动荡，最终触发了下滑轨迹的开启。另外，60年代的美国释放出的是自私精神。以自我为中心的一种孤芳自赏，以及整个社会趋向于原子化，不再强调共同体的价值，为了追求自我利益的实现开始不择手段。以渐进式的、步步为营的、日拱一卒的进步主义和社群主义为显著标识的美国的黄金时代逐渐随之崩蚀，最终完全褪色消散。他们指出，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大多数的两党支持者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倾向于信任政府，而不管执政的是哪一个党派。然而，在60年代，当两党的意见不一致时，民众的不信任感就变得尤为显著。

对于新书的总体评论，李老师认为，书中对于进步主义的描述充满了溢美之情。他们将带有社群主义导向的进步主义定义为道德上的重新醒觉(a moral awakening),通过那种基于社群主义理念的进步主义,不同的意见分歧可以逐渐得到弥合，人们也会变得更少去考虑自身的得失，转而更多的关心彼此之间所应做到的相互的照应和辅助。在他们看来，20世纪初叶的进步主义接续在民粹主义的兴盛之后的发生,其主要的竞争对手是当时的社会主义思潮。帕特南认为，只有进步主义才能够和美国的价值实现接轨，社会主义与美国传统价值是难接轨的。因为他们认为当时的进步主义者们懂得政治上妥协的重要性，而社会主义者则不懂得这个妥协的重要性。

但是，这种赞美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有些一厢情愿。李老师对于帕特南新书的观点提出了质疑，认为书中过度渲染了20世纪初美国进步主义实际扮演的角色和发生的效率。同时，李老师肯定了书中充分注意到20世纪初美国进步主义是一个白人中产阶层所主导的运动，不少运动的主要领导者仍然充斥着种族隔离和白人市场的偏见。因此，他们强调，21世纪如果再来一次新的进步主义，要远离以前的种族隔离和白人至上,注重平等和包容。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立论里面所暗含的保守主义取向和理论。因此，他们希望在大的结论上再做一些限制，使他们不要被读者认为仅仅是为了保守主义理念张目。另外，李老师指出，从严格的社会科学的角度来讲，这本书承认其对整个现象的因果逻辑关系没有完全搞清楚，他们所致力反映出的主要是一种较为宏大的历史趋势场景。

李老师认为，所谓的进步主义在当代的美国政治光谱中是民主党中间偏左的派系。为此，李老师分别从进步主义是否主导整个民主党，以及进步主义能在政治极化现象十分尖锐的当代美国为广大的社会公众所广泛接受提出了质疑。此外，李老师认为帕特南没有注意到所谓20世纪初的进步主义在美国政治史上投射的其他阴暗面。因此，就算进步主义对于美国内部的发展是较为积极正面的，但是他未必会对别的国家产生积极影响，甚至有可能会带来灾祸。新进步主义是否有可以使美国重新站起来？李老师认为，与其说此书是为保守主义辩护，不如说此书是希望促使当代的自由主义思潮去接受若干的保守的道德理念，比如集体价值等的重要性。另外，李老师认为，人口结构的问题是特别关键的，因为人口结构才是一切的根源。帕特南盛赞进步主义时代的上扬效应，但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进步主义时代，美国政治场上扮演主导角色的是共和党而非民主党。

此外，李老师结合今年美国大选实际，进而阐述了今年的选情特点。当代美国政治的高度极化决定了特朗普作为右翼民粹者必然会有大基数坚定的支持者。民主党的进步主义派系也并非和睦无间。以目前的美国选举制度观之，少量的摇摆州所占据的地位无比重要。共和党内部与特朗普的右翼民粹主义势力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实现了比较稳固的双向绑定。李老师认为，2024年的美国总统大选，结合其国内政治环境，大概是三种可能：第一种是特朗普小胜全盘大胜、第二种是民主党候选人小胜、第三种是重现2000年佛罗里达计票事件的僵局。

在互动环节，主持人张恺对李老师的主题分享表达了感谢，并围绕英国的进步主义与李老师展开了精彩的互动和交流。

张恺同学认为，当前时代相对来说不太具备之前进步主义的条件。进步主义想成为一种比较主导性的意识形态，需要发生非常重大的国内危机或者是战争事件，以此推动的不同利益集团进行利益上的和解。而目前我们所看到的社会的现象在一定程度没有达到像19世纪末20世纪初世界战争或是比较重大的金融危机那种程度，这就较难形成一个利益的共识。

与此同时，线上观众与李老师进行了精彩互动，有同学提问：“研究当代美国政治极化问题，是否需要进行制度层面的改革？如果进行制度上的改革是应该采取帕特南强调一致性这种制度上的限制，还是说应该强调利用多党制的手段来实现对于金权政治的限制？”李老师对此进行了回应。李老师认为，这两种取向本质上是相对应的。围绕制度层面的改革，李老师从几个方面进行了解答。一是从整个制度和宪政层面的框架去理解，传统的“好”与“坏”在美国难以形成普遍共识。以民主为例，由一人一票决定大选的最终结果到底是不是民主，这是要一个打很大问号的。有一种做法是不将美国政治结构完全打破，而增加第三党分票。李老师针对这一观点认为，美国是强总统制，从这个角度上总统制不可能完全改掉，但可以多一点内阁制的色彩，增加一点国会的权利。此外，以帕特南的思路来讲，所有的这些东西开始首先政治上要有一个风气，要有人去倡导这样做。最关键的是，倡导这样做的人要有相应的政治权力。李老师认为，未来的至少五到十年，美国核心词是还是极化，是强对冲的一种状态。

最后主持人张恺对李海默老师的精彩讲座表示感谢，鼓励大家关注「政治学评介」公众号的最新信息，本次政评学堂理想国系列第一期讲座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