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亮教授，厦门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人文学院院长。
师风懿范
谈到禅，或许我们觉得好像从知识的层面接触的不多，讲一讲还有一点新鲜感。但是如果谈人生的话，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或许会觉得人生不需要有人教，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活法，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指手划脚，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应该怎么活”，觉得这是很傻的事情。而且往往有人在跟你谈人生的时候，你就觉得我的人生怎么要你管，关你什么事呢？
其实我们的人生都是有缺陷的，我们之所以需要医院，是因为身体不健康。我们为什么需要佛教、需要寺庙？是因为我们的精神跟灵魂不健康。换句话说，我们人都是有病的。台湾有一个漫画家朱德庸，他出了一本漫画集，名字就叫《人人都有病》。那么人人都有病，有没有哪一个人是例外呢？你说人人都有病，那我到底有没有病呢？我们先不回答这个问题。
有一个人最近得病了，他病得不轻，什么病呢？他开车在路上，他碰到警察给他开了一张罚单，罚他137美元。于是，这个年轻人就很生气，他一生气，就冲到了银行，去取了137张1美元的钞票，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很认真地把每一张美元扎成一头可爱的小猪，他就把这137头小猪交到警察局。美国的警察看到这个年轻人带了这么多的小猪，觉得很可乐，这个年轻人太认真了。但是可乐之后，责令他逐一地恢复原状。于是，这个年轻人又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把这137头小猪逐一地恢复原状。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要跟谁过不去？我们只要过过脑子就知道，他表面上要跟别人过不去，其实他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你说你跟天过不去，你跟地过不去，你跟别人过不去，你要斗气。但是你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这叫有病。
我们来看一看我们的人生，我们人类一生到底是怎样的一生。我们来了，会爬了，会坐了，会走了，会跑了。慢慢我们长大了，我们又有自己的孩子了，孩子慢慢长大，我们慢慢老了。最后我们就坐下了，最后就躺下了，最后就贴在墙上了，我们人的一生就这么的短暂。很多人，特别是退休的，你要去问一下，如果人生再重新来一回的话，还愿意不愿意这样活。我相信百分之八九十的人，不愿意再经历那么多的痛苦跟烦恼。但很可惜的是，人生只有单程的车票，我们一辈子为了车子、房子、票子、位子，我们穿得好看、住得豪华，其实都是在为别人活，都是在取悦这个世界。但是唯独不知道，你在这个过程当中，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艰苦。我们人生的“生”跟人性的“性”，它就只差一个偏旁，只差一个心，所以人生怎么过？我们要去找到那个“人性”，我们人生下来就有的那个心，你要去认识那个心、矫正那个心、修行那个心，所以心非常重要。
孔子讲“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什么叫“为人”呢？你是活给别人看的。所以夫妻之间在外打扮得很漂亮，在家里面对自己的老公、老婆，把最丑陋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在外面是金装的，在家里面就不修边幅。你是活给别人看的。你说我想赚更多的钱、当更大的官、开豪华的车、住豪华的房子，这叫“为人”，是活给别人看的。那么“为己”呢？是活在自己的心里。所以有一句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要不为己之学，不断地去修身养性，提升自己的涵养，天地都会诛灭你。你说你心念不好，你不为己，你不修自己的心，不成好心，不做好事，你不为己之学。你说这个东西很好，我拿走了，没人发现，那你是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只要没被发现，没关系。那么你是不为己之学，你是为人之学，你是活给别人看的，终究有一天是要遭到报应的，天地会诛灭。
就像我们现在说“三十而立”，怎么理解“三十而立”？我们很多人说你有房有车就叫立，这个不是孔夫子讲的意思。孔夫子讲的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志于学”是什么？你有志于做人生道德的学问。“三十而立”不是讲的你有房有车，有房有车是物质化的理解。他讲的意思是道德人格上的立，怎么算立呢？上要对老夫子，下要对小夫子，中间对自己，对家庭、对社会，要承担起一个人该要承担的责任，要活得顶天立地。简单来说，什么叫“立”？首先你要活得像个人。
那么你怎么样去为己呢？要学会打高尔夫，打人生的高尔夫。我们大家都会打高尔夫，但是你会不会把高尔夫的这种精神带到你人生的修养上面来呢？打高尔夫，一定要去完善修正自己，去调整自己的起心动念，这个最重要。光盯着对方没有用。所以高尔夫不是以打倒对方为目的，不是活给别人看。你说你动作很优美，总打不到球，总是进不了洞，这没用。所以你怎么样去为己，就是要学会打人生的高尔夫，不要打人生的对抗赛、表演赛。
我们在生活当中，很容易和人发生争执，除了物质利益之外，其实就是精神上的种种冲突。为什么会发脾气呢？有人是因为感到对方不尊重我。这种尊重是一种灵魂上的东西，你平常很难觉察到它的存在，但是没有它，那你就不可能活得像个人。所以说为什么心性的层面占90%呢？说一个人活得像不像人，不是说你长得漂亮不漂亮。你长得再漂亮，化妆化得再美，穿得再时髦，但一说话，非常粗鲁，待人接物很没礼貌，那你说你活得像个人吗？你活得不像人。所以你判断你活得像不像人，很显然不是身体，是心性，所以这一部分占的比重会重。
那么换句话说，你养生、健身，做得再好，一百分只能占十分，你怎么做都不及格。但是我修身养性，我能够做到七十分，还活得像个人。所以心性的修养比养生、健身要重要得多。所以对待我们人生来讲，美容不如美心，整容不如整心。在三十岁之前，长得不帅不漂亮，没有理由去自卑。因为这个事只能怪你爹妈的基因不好，你怪不了你自己，因为我也不愿意长这样，是爹妈把我生成这样。但是30岁之后，你还没有气质，那就由你自己负责。相由心生，如果你是杀猪的，你到了五六十岁，脸上一定是满脸横肉，这是一定的，因为你杀心很重，这在你的脸上一定会表现出来。所以在30岁以后你的相貌是由你自己负责，心性的修养是你判断你活得像不像个人的标准。
我们来看两个字，一个“疾”，一个“病”。这两个字都是病字头，但里面这两个字不一样，一个是有的放矢的“矢”，一个是甲乙丙丁的“丙”。甲骨文里面这个字怎么写的，甲骨文是象形字。这个病字头它其实是什么？它是一个人，有人的脑袋，两个胳膊，人的身子，两条腿。所以“疾”跟“病”病字头都是一个人的身体，这个有的放矢的“矢”是什么呢？这个矢就是一把箭，朝着目的放箭，这就是有的放矢的“矢”。这个“矢”就是尖的尾巴，尖的身子，尖的头，用箭去射人的身体就叫“疾”。所以甲骨文就是看图说话，你看到这个字的图像，你就能猜出它的意思。那么这个“疾”跟“病”的区别在哪里呢？我们看到这个字，我们就至少能够得出两个区别。
一个区别，“疾”是外来的，用箭去射人的身体，这个箭不是我身上带来的，它从外面进来的。那么“病”呢？是由心生的。“疾”是外来的，“病”是由心生的，这是一个区别。它的方向不一样，它的来源不一样。
第二个区别，你用箭去射人的身体，人的身体会流血，会受伤。用箭射人身体的“疾”是对人身体的一种有形的伤害，是一种物质的伤害。那么“病”呢？它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它是心性的伤害。所以“疾”是对身体的伤害，那么“病”就是对心性的伤害。
所以缺胳膊少腿，是残疾人。能够叫残病人吗？不能。因为残病是精神上的缺陷。这就是“疾”跟“病”的区别。但是这个有的放矢的“矢”，这个“疾”占我们人身心健康的10%。那么这个“病”里面的这个“丙”呢？占90%。
甲乙丙丁的“丙”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是来自于五行的说法。这个五行，东生木、西生金、北生水、南生火、土居中央。五行里面，哪一个最大？土最大，在中央。古代人穿衣服，你可以穿青、红、藏、白的衣服。你可以很有钱，你可以红的发紫，你可以穿红颜色、紫颜色的衣服，但是你可以穿黄颜色的衣服吗？穿不了，只有皇帝才能穿黄颜色的衣服，还有一种人可以穿，和尚可以穿。因为和尚是方外之人，地位很高的。如果土是中央政府，水火木金就是地方政府了。五行本质上是什么呢？是阴阳。什么叫阴，什么叫阳？简单，在地下的叫“阴”，地上的叫“阳”。你说你在搞地下活动，偷偷摸摸搞阴谋诡计，这叫“阴”。向下的叫“阴”，向上的叫“阳”。好，用这两个标准来评价，来对照五行。
我们说这五个东西里面，有一个东西是埋在地下的，水火木金土是哪一个？金。有一个东西始终运行方向是向下的，水。所以金跟水是属阴的。还有两个东西运动方向始终是向上的，火跟木。火跟木属阳的，水跟金属阴的，土呢？不阴不阳，这就是五行的属性。我们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有四个时间，年月日时，每一个时间都有一个天干地支，就有四个天干和四个地支，这就叫“八字”。十个天干，十二个地支，都是可以放在五行里面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八字就是五行，五行就是阴阳。
人身体营养不平衡的时候，我们会怎么样？身体不健康。那么你命理里面，那个八字就是五行，五行就是阴阳，你八个天干地支就对应八个五行，八个五行就对八个阴阳。你八个阴阳是可以算出来你的阴阳是否平衡，如果不平衡，就像你身体里面的营养不平衡，你身体会不健康。那么你命理里面，你的阴阳不平衡，你也会不健康，命就不会顺。怎么办呢？你身体里面营养不平衡，你缺什么就补什么。你命理里面阴阳不平衡呢？缺什么就补什么。比方说你姓王，缺火，你八字里面一个火都没有，那改个名字，叫王炎，三个火。多可笑，你这样改一下，命理就调整了吗？对。这个好像很迷信，好像很搞笑。当你身体里面营养不平衡的时候，医生给你去开药，你去调营养的时候，你吃那个药觉得可笑吗？不可笑。那么你改名字叫王炎也不可笑，它是一个道理，不是两个道理。
那现在问题来了，我叫这个名字都叫了几十年，我所有的证都是这个名字，你要我改名字，那多麻烦。不用改，你不是有微信朋友圈吗？你把微信朋友圈上的名字，改成一个补五行的名字就可以了，这个问题好解决。
那么五行就是阴阳，我把十个天干代进去，其实十二个地支也可以代进去，甲乙丙丁无戊己庚辛壬癸。比如，木是阳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它主要的性质是阳的，其实每一个事物都是阴阳同体的。比如说男人是阳的，其实男人也有阴柔的那一面。根据日本人的研究，最爱照镜子的不是女人，是男人，男人最爱照镜子了，所以他有阴柔的一面。那么女人呢，你说她是阴性的，但是她其实也有她阳刚的一面，比如女汉子。所以我们说这个东西它是阳性的，是说它的主要性质是阳性的。那么我们就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代进去，头一个代表阳，第二个代表阴，甲木代表阳木，乙木代表阴木。丙火代表阳火，丁火代表阴火。看好的，这个“病”里面的这个“丙”从哪来？从这来，甲乙丙丁的“丙”。
我们再看这个“丙”什么意思。在五行里面，哪一个最具有阳性？火。这个丙火又是火里面的火，因为它是阳的火。那么是阳的火，就是火上加火，火上加火就是发炎。什么是发炎呢？在《黄帝内经》里面，对应五脏，心肝脾肾肺，它对应心，对吧？那是不是心脏这个脏器发炎呢？不是。什么发炎？是心性发炎了。那心性发炎有哪几种病症呢？怨、恨、恼、怒、烦，五种。下面这四种怨、恨、恼、怒这四个字都有心字的，下面这个字是带火字的，所以都跟丙火有关。带心字我们不讲，我们看这个字“烦”。这个“烦”左边是个火，右边是个页。火我们知道是什么，页是什么呢？中国的汉字是有字根的，我们教小朋友学汉字，它是有字根的，把字根掌握了之后，你猜都能猜出它的字义来。这个也有个页，这个页是什么呢？我们人的脑袋，你这个脑袋上面四个角都有口，你浑身都长着嘴巴，你嚣张不嚣张？你很嚣张，这个它的构字，一看就好嚣张。那么如果这个“页”是一个脸的话，左边是火，右边是页，你脑袋去接近这个火的时候，会怎么样？你会发火。我们人到更年期的时候，也会发火，就是表示你的肾功能和内分泌就有问题了。那你说我肾功能不太好，那我吃枸杞，我就补肾。但是你一方面在补肾，另外一方面你却每天用烦的那个丙火在烧你的肾。你说你吃再多的枸杞，有用吗？没有用。
怒是会伤肝，恨是会伤心的，怨是会伤脾、伤胃的，恼是会伤肺的，烦是会伤肾。所以过了50岁、60岁，你去做体检，你发现你心脏不好，我可以肯定你50岁、60岁以后，一定喜欢偷偷恨人家。为什么人家没有得这个问题，你有这个问题？比如说斤斤计较，表面装得很大气，但是其实心里面偷偷摸摸地恨，那你就在用这个丙火烧你的心脏。烧了几十年，你心脏不出问题才怪。所以我们以前觉得说你不修心，不养性，觉得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脾气不好。人家说你脾气不好，德行不好，我德行就不好，我就这脾气，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脾气不好关你什么事了？现在知道了吧！不修心，不养性，你轻就病，重就死。每天用怨恨恼怒烦去烧你的心肝脾肾肺，每天烧一下，如果煮青蛙煮到一定的年龄，你的心肝脾肾肺就损坏了。
那么如果那把火足够大呢？你是家仇国恨一起涌上来，就在电光石火那一刹那，你的心肝脾肾肺，五类就俱焚了。你心肝脾肾肺一把火都烧掉了，你说你打120，医生来了也没办法。周瑜怎么死的？他病死的。家仇是什么？“既生瑜，何生亮。”你既然生了我这个聪明人，你还生诸葛亮干什么？国恨是什么？你把我打败了，我怎么向我老板交代，我怎么去见江东父老。这一口气上不来，他一口气吐血了。所以五类俱焚就是丙火，那把火是熊熊大火，一把火烧起来，人不就死了吗？那么你得了疾了，你要去看医生。你得了病了，你说医生我喜欢发脾气，我喜欢烦，医生没有药给你吃的，你找医生没有用，你要找法师，你要找人文学院。医院只能治你10%的疾，我人文学才能治你90%的病。这就是人文学院存在的必要性。你别看这些东西都是玄虚的，都是没有用的，我是给你治病的。
修心养性不是说着玩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是关系到你心肝脾肾肺的问题。所以在《西游记》里面，第十四回叫做“心猿归正，六贼无踪”。这个“心猿”是什么呢？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那只猴子，那个猴子被关在哪里呢？被关在一个房子里面。那个房子里面有六个窗户，外面有稀奇好看的东西，你就从这个窗户里面看一下。外面有一点动静，你从这个洞里面再听一下。所以那六个洞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我们这个身体就是一个房子，我们房子里面住着一只猴子。哪个好看？左边敲锣你左顾，右边打鼓你右盼，你是只猴子吧？所以我们讲“心猿归正，六贼无踪”。孙悟空，你把这个字拆开，这个“悟空”是什么意思？我的心是空的。你不要在那里面有一只猴子，那只猴子到处看，到处听，到处想，到处秀。你心要空，这叫“悟空”。所以文学作品里面的这些人物的名字，都是有谐音的，都是有它的意义的。
那么他的七十二变其实就是我们的念头，我们的念头可不止七十二变，我们有一念三千，一个筋斗云可以翻十万八千里，那我们的念头又哪里只有十万八千里？整个宇宙，我们都可以超越，从物质上讲，一艘宇宙飞船的飞行距离也是有限的，但是我们的思想可以超越宇宙。那么这个“六贼”，在《西游记》里面它的名字就这六个，所以《西游记》是一部讲修行的书，如果你把它当成小说看，你就关心它的故事情节；如果你看到它的内涵，它其实就在讲我们的修心。“人生”加上心就是“人性”，人性的心有两种，一种是真心，一种是妄心。妄心就是猴子的心，我们眼睛要看好看的，耳朵爱听好听的，鼻子爱嗅好闻的，舌头爱吃好吃的，这些就是我们人的一种人性，也是我们的“意”，这叫“妄心”。还有一种叫真心，真心就是我们人的性，不变的那个心就叫“性”。这是《西游记》的第十四回。
第十五回， “蛇盘山诸神暗佑，鹰愁涧意马收缰”。前面我们讲“心猿”，讲“意马”，所以十四回、十五回之后，这些人的心都成一个心了，然后就开始顺顺当当地往西方走。这是《西游记》告诉我们的一个道理，就是我们要转意回心。“回心转意”这个成语真正的意思是把我们的意、那颗妄想的心转回到我们的本心、本性，但是我们在生活当中，往往是太在意，不重心，我们总是斤斤计较，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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