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实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2006年起,在中央台百家讲坛栏目主讲《玄武门之变》、《贞观之治》和《唐高宗的真相》等课程,曾与阿城一起编剧大型电视连续剧《贞观之治》。
师风懿范
隋朝的情况是这样,国家很强大,政府很富有,但是它灭亡了。所以高速灭亡的政权,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外因,比如被另外一个强大的敌人灭了的话,就内因而言,隋朝和秦朝情况有点相似。隋朝是很强大的一个王朝,南北朝分裂前后相继有几百年的历史,很多看起来很强大的统治者都试图统一南北朝,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完成,真正完成的是隋朝。隋朝打南朝陈的战争,基本上没有遇到强大的主力,战争打得非常顺利,教科书描述的就是象征性地打一下,陈朝就彻底垮掉了。隋朝给大家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在它灭亡很久以后,高昌国王一直到唐朝被消灭之前,他都认为隋朝比唐朝强大。
大业七年,隋炀帝曾经在河西走廊的凉州,就是现在的武威,举办过一个国际会议,召集西方各国的国君来朝见隋炀帝,这就像一个大型的博览会一样,隋炀帝把武威周边山林所有的树都用丝绸捆绑上,然后外国来的商人和使者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随便拿。很多商人很高兴,就到山上去解丝绸,然后扛回家去。这给大家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在高昌人看来,隋朝就一直比唐朝还强大。隋朝富有到什么程度呢?在贞观后期,唐太宗和他的大臣还在讨论一个问题,就是隋朝留下的粮食还能吃多少年,有人说60年,有人说40年。粮食是反映政府财富的一个重要标志,隋朝灭亡很久以后,唐朝还在吃隋朝留下来的粮食,可见它的富有。
我们过去比较重视的一个历史现象是社会上的贫富分化,比如说汉武帝时期打匈奴打得太多了,政府把所有的积蓄打空了,老百姓的积蓄也打得差不多了,后来董仲舒给汉武帝上书,说现在民间贫富分化非常严重,“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关中流民有二百万人之众,汉武帝一听这事确实太紧张,决定改变政策。所以历史上我们都比较重视的一个问题是社会的贫富分化,其实还有一种分化,就是隋朝这种类型的分化,叫做国富民穷,这同样是一种政治不安全的基础,会导致严重的政治问题。
隋朝 | 白釉仕女俑
刚才说隋朝强大能够统一天下,富裕能够一直供养到唐朝,这么富强的政府,它的政治安全最后并没能得到保证,就是国富民穷,导致产生土崩式的政治危机。这个教训很有借鉴意义,不要以为政府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政府有钱要为民所使。如果像隋朝那样,舍不得在这个重大问题上花钱,隋朝的下场就是所有这种类型政权的下场。它太不重视群众路线了,最后很快就崩溃了。隋朝的教训对于我们今天来讲是一个能够看得见的状态,所以国家千万不要以为政府有钱就很骄傲,政府的钱财如果建立在社会普遍富裕的基础上,那没有问题,如果建立在民间普遍贫穷的基础上,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知古鉴今,继往开来”,隋朝国富民穷的教训,在我们今天该如何总结,如何避免呢?这对国家来讲很重要,也关乎到每一个人。我们这些学员,没有这样的失业贫穷的问题,那你的问题就是能不能为未来国家的安全做点事?就是不让你手下的人出现贫富分化问题,这就是为国家社会的安全作贡献。国家层面的政策和制度落实非常重要,但另一方面,我们每个人也该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
隋朝的第二个教训,武力打天下这个目标完成之后,如何改变战略,转换文武之道,这个关乎重大。隋炀帝导致了隋朝灭亡,但他做的事情并不都是错事,修建大运河,成了贯通南北的经济大动脉,这件事做的本质上是不错的,但是时机选错了,所以有的时候历史就是这样,一件正确的事,时间选错了,就变成了一个错误的事。古人曾经这样评价隋炀帝开凿大运河,“炀帝此举,为其国促数年之祚”,导致他提前好多年就灭亡了,“而为后世开万世之利,可谓不仁而有功者也”,对当时的人来讲是不道德的,对后世的人而言,确实是有功劳的。隋朝统一南北,修建大运河,凡事都跟这个差不多。
《元和郡县图志》也说过这个话,“隋氏作之虽劳,后代实受其利”。我们希望政治领导人既做了一件好事,也能够延长国脉,不要像隋炀帝这样。隋炀帝的大运河,沟通了南京、北京,中国的历史重心逐渐的从西向东移动,它其实影响了后来的政治版图,影响了中国的政治中心。传统中国周秦汉唐前半段中国的重心都在长安,从唐朝以后中心往东移,五代的时候,就是洛阳,宋朝的时候是开封,南宋的时候是杭州,明朝的时候是南京,元朝、清朝,还有明朝主要的时期在北京,从开封到南京,到北京都在大运河的运输线上,所以大运河在沟通中国的南北,还有东西的问题上确实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隋朝的快速灭亡给唐朝留下了太深刻的教训,唐朝的很多好处,就是背着隋朝走的,这个就像汉朝,接受了秦朝的教训而完成了一个更重要时代的建设一样,唐朝就是因为隋朝的教训,采取了很多新的制度和政策,所以不仅避免了隋朝的命运,而且完成了更高时代的建设。这个也可以看作是隋朝的一个贡献,为唐朝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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