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海螺Caraco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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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老师、各位新同学:
大家上午好。我是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老师滕威。首先,作为文学院的一名普通老师,我祝贺各位或乘风破浪或披荆斩棘的小姐姐、小哥哥顺利通过人生中又一次重要的大考。我想此刻你们可能满怀着胜利的喜悦,成功的自豪;此刻你们可能既有开启新生活的兴奋,也有面对“未知大学”的紧张。无论是怎样纠结复杂的情绪,也许都是人生的初体验,所以请你们记住这一刻,因为多年之后它仍然会萦绕心头。
我至今都记得二十多年前我打败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终于坐在北大燕园的大讲堂参加开学典礼时的心情,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不高兴”,而且是非常不高兴。因为当年我高考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北大法律系,结果因为历史没及格,才被北大中文系录取了,所以很不开心。虽然我从小爱读小说爱写作,但那就是业余爱好啊,谁会专门去学习怎么读小说呢?再看看系里那些师兄师姐,满嘴海子骆一禾,福柯德里达,听着都像走火入魔的“黑话”,好像不太“正常”。还有更郁闷的事情,比如从被中文系录取那天起,我反复被各路人马问的问题是,你是作家吗?你读过某某作品吗?我出上联,你能对个下联吗?你们慢慢会跟我一样明白,为什么中文系待久了会越来越社恐,因为我们不想随时准备着七步成诗,不想每一个我们在场的社交场面都秒变汉字听写大会、诗词大会,所以我们只好深居简出或昼伏夜出。
到今天,我在文学专业读了十年书,又教了十七年书,具体到你最喜欢哪部小说,莎士比亚和汤显祖谁更伟大,宏观到比较文学比较什么,文学有什么用等等,所有这些问题对我来说仍然是致命的,因为我都难以给出一个简单确切,言之凿凿的答案。我总试图跟人从头说起,或者试图劝说对方放弃这样的提问方式。其实我们没有最喜欢,伟大的作家各有各的伟大,比较文学不是文学比较,它什么也不比,文学可以说没有什么用,也可以说有大用。
读书越多,思考越深,我们越难本质主义地看待问题,越难命名、界定、归类以及划分等级。当我越来越难以跟外行沟通,难以跟外界交流的时候,我反倒越来越能理解自己的文化身份:作为文学专业的老师,人文学者,我们在今天的位置是什么?如果用一句话来说,人文学者可能是这个世界的逆行者。
当世界追求更快更新更便捷,同时也让人们陷入加速主义的生死疲劳时,人文学者依然向往恬淡自在,悠然安适;当世界越来越数字化、虚拟化、全息化的时候,人文学者依然强调言传身教、身体力行;当世界越来越同质透明,整齐划一的时候,人文学者依然追求特立独行,和而不同……当世界充斥着元宇宙、跨星际、人工智能等等乐观畅想时,人文学者看到的更多的是危机四伏,裂隙溃变。正如戴锦华教授曾经说的,“在这样一个被新技术革命、被大数据所掌控的世界,这样一个无疑是酿造危机而不提供解决方案的世界中,我相信人文学是最有可能有效的解毒剂。我期待经由人文学,我们去想象和创造更多样的未来”。
当年我不情不愿地进入文学专业学习,到如今因为“以文学为业”而庆幸,推动这种转变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在漫长的专业学习和研究生涯中,始终被要求或自我要求去质疑追问、去慎思明辨,去博学笃行,从而解了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趋炎附势、急功近利这些社会中常见的毒。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能成为文学院的一员,进入人文领域学习,这也许是我们得到的命运最好的馈赠。
也许有同学会说,我们是师范生,我们今后就是当个语文老师,你说的这些好像离我们有些远。如果你这一刻闪过了这样的想法,我会有一点点失望,因为我讲了这么多好像还没帮你get到专业的真谛。我对每一届学生都说过的一句话是,你是师范生,但你的专业不是师范,你的专业是中国语言文学。我对每一届学生都说过的第二句话是,师范是一种境界,正所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师范不是一种技能。在我看来,小学语文老师也好,大学文学教授也好,都是人文教育者,而不是教书匠。我们面对的是人,不是做题机器;我们教的方块字、古诗词、四大名著、鲁迅老舍,都是文化传承,不是复刻标准答案。没有受过良好的人文教育,或人文素养匮乏的人不会成为好老师,甚至不该成为老师,更别说成为语文老师。
所以,各位同学,无论你毕业后是工作还是深造,人文专业是你的出身、你的属性。希望在未来一千多个日夜的学习中,你们能适应它,融入它,热爱它。希望人文学的底色,成为你在绩优至上、欲望无边的世界中的护盾,或成为你独善其身、向阳成长的勋章,或成为你兼济苍生、仗剑天涯的战衣。希望大家未来在文院,以梦为马,保持热爱,不负时光,不负自己。
谢谢大家。
2022年8月30日
于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本期编辑 | 黄艺华
摄影 | 雷艳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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