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的那一部分 被砌在墙里面|辛刚

文摘   文化   2024-09-23 14:48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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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重光|绘画






土机

 
一处死气沉沉的工地上

一辆破旧的推土机

在楼群之间的空地上

运送水泥,沙子和砖块

屁股上直冒黑烟

我小时候也拥有一辆

推土机,崭新的 黄色的

我喜欢将盖好的楼

推倒又重新搭建,这样我可以玩

一整天或者一整年

过去了那么多年

如今,我更像被铲起的砖块

说不上是我身体的那一部分

已经被砌在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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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坐在地板上抽烟

一个在楼梯口拧开水阀

一个打开了四号门的锁孔

一个在给砖块浇水

一个在楼下切钢筋

一个跟着电梯上了楼顶

一个戴着矿灯钻进了地下室

一个在群里咒骂

一个脚崴了

一个手臂上划开了一个口子

一个骑着三轮车栽倒在泥坑里

一个在喊我的名字

一个在给家里打电话(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们是我的工友

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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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手机收藏夹里

保存着一张父亲年轻时的照片

长得很帅,像张学友

留着标准的三七分

如今,我已经长的和他一般大

他成了我最亲的兄弟
 
 
 
 
六晚上

 
妻子在秀十字绣,我和女儿

在床上玩捉迷藏,我将被子

盖在头上然后又放下

都会引来女儿咯咯的笑声

妻子抱怨电费太贵了

隔壁老太太总在楼道里大声说话

我回应着,边和女儿玩耍

她拿给我一只小黄鸡,我上紧发条

放在地板上它就跳了起来

在板凳和桌子之间撞来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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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也是一个玩具

 
视频通话中

女儿叫爸爸的发音

越来越准确

她在小板凳和玩具中间

长大了

玩具陪着她

而我不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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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战场

 
曾经

我拥有一辆坦克

一架飞机

两把狙击枪和一艘军舰

在一张桌子的战场上

我的爸爸驾驶战斗机

我的妈妈掌着舵航行在海上

我的婆婆开着坦克

他们包围了我

他们射向我爱的子弹

我倒在客厅的地板上

肆无忌惮地大笑

但当我生气发脾气时

我只需伸出手便将它们

毁于一旦,扔进纸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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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台阶,要将姑父的棺椁

从屋子里抬出来,棺椁太大太重

门口太小,众人合力,才将棺椁抬出

姑母站在人群后面,手足无措

像一张从手提箱里滑出的白纸

随时要被风吹走,出了大门

几个表姐,表哥走在前面

拉着两条白布,往山上走

棺椁实在太重了,村邻们就轮换着抬

大多数时候,棺椁都用三轮车拉

姑父生前说,一定要找人把他抬进坟

不想跟贩猪崽一样被人拉走,那天

村里人都来了,他们扛着铁掀

向着山上走去,在一块墓地埋葬了姑父

死亡轻而易举,悲伤却如此沉重

是的,大家都为自己挣了一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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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医生

 
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面色红润,眼睛微闭

对病人提出的症状

了如指掌,胸有成竹

突然,他打了一个哈欠

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巴

偷偷的,将哈出的一把鼻涕

揩在他椅子后面

满是污渍的白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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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战争

 
一场战争后

妇女们在战场上

将死去的战士的衣服

脱下来

清洗干净

又重新缝补

给下一批奔赴前线的

战士

 
最后,军官不忘撕下衣领上

死亡战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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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阴凉的雨,受保护的铁一中学

矗立在一排绿色的围栏外面

下午2点钟,一群穿着蓝色汉服的小学生

从学校大门吵闹着跑出来,围栏里面

一架沉闷的施工升降机,在外墙上

上上下下,当它发出嗡嗡的声响时

孩子们像小麻雀,齐刷刷

仰起头,第一次望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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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刚,1989年生于甘肃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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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文学出品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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