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水沟里 很深的杂草里 纠缠在一起|云瓦

文摘   文化   2024-11-04 10:0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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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闲海|绘画






 
在灰白色的雾霾里

走进这所学校的校门

校门两侧的教学楼上

从上往下

挂满了各种写着口号的条幅

穿过狭窄的连廊

走进教学楼

教学楼两侧的楼道里

白色的墙壁上

贴满了学生们的目标大学、分数和励志语录

楼道里的橱窗中和展板上

贴着往届考入各大名校的学长学姐们的巨幅照片

路过教室,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教室里坐满安安静静埋头学习的学生

尽管他们一动不动

但依然能证明这所学校

是一所活着的学校

2024.9.28

 
 
 
 
1993

 
窗外很亮

我以为要迟到了

赶紧起来穿衣服

背书包去上学

可越走越害怕

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

路边树林里的大树落光了叶子

张牙舞爪

树林深处是浓密的幽暗

我越走越快

最后跑起来

一路跑到学校

可是校门没有开

我等了很久

又背着书包往回走

此时的月亮更偏了

老河道里的石头发着光

西边土崖投下的阴影

压过了河道一半

野地里有什么动物在叫

我再次跑了起来

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

拍打身体

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那年秋天

我奶去世

我升入了一所新学校

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2024.9.29

 
 
 
 
2000

 
学校活动中心一侧

新开一个话吧

话机又多又便宜

在昏黄的灯光下

里面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我转了半天

找到一个位置

给李宇打电话

那时候刚上大学

但李宇仿佛很忙

住在女友租来的房子里

他不停催促我

抓紧时间找女朋友

李宇从初中开始

就没断过女朋友

他说

“连我的头发

都学会游泳了

你还没下过水”

挂完电话

一个坐我旁边打电话的女生

抽泣着

她不停地说

“给我帽子

给我帽子

给我帽子”

可她的帽子

明明就戴在她的头上

帽檐遮住了她的脸

我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串眼泪

沿着她的手背滑下来

滑过电话听筒

一粒一粒

整齐地挂在

螺环形的电话线上

2024.10.3

 
 
 
 

 
来自不同的省

各带一个孩子

在同一个公司上班

合租在一起

她帮他辅导孩子

他帮她做项目报表

她辅导孩子

辅导得好极了

他做项目报表

做得好极了

李贝说他俩

像玩拼图游戏

放假或者周末

他俩带孩子

一起拼车出去玩

一起AA制吃晚饭

吃完晚饭

再一起拼车回来

有一个晚上

孩子们先睡了

他俩洗完澡

又湿又黏

于是就在共用的卫生间里

他俩把最后的两块拼图

也拼在了一起

2024.10.10

 
 
 
 
到地面

 
他还不老

但听力猛然下降

我和他一起上楼

他把步子踩得格外响

我高声问他

“为啥把步子

踩得这么响”

他说

要是听不到脚步声

很怕自己

没踩到地面上

2024.10.12

 
 
 
 
宿

 
住在隔壁宿舍的

是个女老师

她的宿舍里

平时除了偶尔能听到

她翻身时床板子发出的

咯吱声之外

她的屋里几乎没有发出过

其他任何声音

今天中午我回宿舍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

由吉他弹奏的曲子

曲子不长

很快结束了

在曲子结束后

我听见她说

哦,睡了

然后听见床板子发出的

咯吱咯吱的声音

然后

再没有任何声音

 
她真的

睡了

2024.10.14

 
 
 
 

 
路边的水沟里

两条狗在交配

我停在路边

看它们交配

它们在水沟里

很深的杂草里

纠缠在一起

很急切

很兴奋

很感人

它们用余光看我

露出一大截

血红色的性器

2024.10.14

 
 
 
 
下来

 
经过路口

一条小狗追过来

跟在我身后叫

我继续往前走

它仍然追着我叫

我不可能傻到问一条狗

为什么

我继续往前走

它仍然追着我叫

我蹲下来

坐在路边

问问它

为什么

2024.10.16

 
 
 
 
门口

 
一个学生请假

往外走

背着书包,抱着书

 
一个学生收假

背着书包,抱着书

往里走

 
他俩在过道里

碰了碰怀里的书

像在途中相遇的两只蚂蚁

 
碰了碰触角

2024.10.18

 
 
 
 
198(8+1)

 
正在上课

我举手请假

说老师我肚子疼

老师说行

你回吧

外面正下着雪

我从学校里出来

在塬上一个

被雪弄得极平整的大树坑里

拉了一泡屎

肚子随即不疼了

但我还是回到了家

我妈正在炕上做衣服

我爬上炕

炕热得烙脚指头

大黄猫卧在我妈脚边打呼噜

我爬在炕上想

日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以后不可能

比这更美好了

2024.10.22

 
 
 
 

 
他们在场边喊

过他过他

我带着球

过了他

 
我以前从没有成功

过过他

今天

我过了他

2024.10.23

 
 
 
 
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生殖器的分量在加重

 
学生娃趴在课桌上

睡得流口水

刘老师走过去

把娃捅醒

娃睡迷糊了

睁眼就骂

“你妈了个

刘老师他妈去年刚过世

一听学生骂这话

抬手就在学生后脑勺上

来了一巴掌

学生娃跳起来

就和老刘打在一起

这事最后闹到校长那儿

校长叫来学生家长

学生家长说

娃娃是无心的么

你看满校园都是

“妈了个

i

的确

在下午活动课的时候

满校园都飘着青春洋溢的

“你i妈了个

i

2024.10.23

 
 
 
 

 
他画了一手好板画

一抬手

就能画一幅世界地图

或者中国地图

但是他年纪大了

总断片

当他画完地图后

卡在了讲台上

看着黑板上的一大幅地图

他头发花白

说不出一句话

2024.9.10

 
 
 
 
尔尼诺

 
他终于

按够了喇叭

跳下车

从后备箱里

拽出一根铁棍

冲向前面一辆车

把那辆车的所有车窗玻璃

砸了个粉碎

就在他砸另一边玻璃的时候

前车的司机从驾驶位

逃了出来

逃到街边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

风还很大

路上落满了树枝树叶

街边的灯光亮起

红红绿绿的

映在路上的水坑

和那些碎玻璃片里

2024.9.11

 
 
 
 
1984

 
年青人流行

穿一身绿军装

戴一顶解放帽

我家的南厢房里

挂着几套

我三个哥

新弄来的

绿军装和解放帽

有一天

家里来了几个女孩子

她们把我三个哥

赶出门

(我那时候还小

留在屋里)

她们在屋里

试绿军装

戴解放帽

我趴在录音机前

听毛阿敏的歌

(听得次数太多

莫名其妙

陷进了它的旋律里)

歌曲放完后

我抬起头看她们

她们还没忙活完

两个女孩子

穿好了绿军装

正把报纸叠成圆环

往解放帽里塞

还有一个女孩子

上衣敞着怀

正在穿裤子

她的胸口乳房和大腿上

纵横分布着

垢痂和汗渍

2024.9.11

 
 
 
 
着烟的我爸

 
我妈不允许

但我爸这会儿高兴

他又摸出一根烟

点燃

像往常一样

边抽边讲一些

我家的过去

他的过去

家族的过去

以前讲到动情处

他可能还会

落几滴眼泪

但这会儿

他不会的

他突然愣到那里

一动不动

香烟在嘴边静静燃着

烟灰仍以柱状

停留在香烟的前端

越集越长

如果我爸此时

突然落泪

那长长的烟灰

一定会在刹那间

全部落在他的白短袖上

2024.9.19

 
 
 
 

 
有几年

李宇和他爸

关系很僵

视同陌路

见面不说话

我去他家玩的时候

他爸常坐在电视机前

边喝酒

边看新闻

边骂

声音有时候高

有时候低

白天

李宇他爸去上班

上班回来就和李宇他妈对骂

有一次

他俩骂着骂着

李宇他妈癫痫病犯了

躺在地上抽搐

李宇他爸用几根银针

扎在李宇他妈的后脖颈处

李宇他妈很快

就稳定了下来

李宇他爸把我俩赶出去

锁了门

留他自己在家里

给李宇他妈治病

我和李宇在街上闲逛

各买了一根雪糕

边走边吃

李宇说

我爸是个混蛋

但我一定要把他

给我妈治病的手艺

学到手

2024.9.24

 
 



云瓦,写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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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瓦 | 两个翻墙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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