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绵阳诗会上的发言(节选)
杨黎
我以赵大爷为例来讲口语的实质。我对赵大爷的几首诗印象深刻:1、它们有价值-具有新诗典的特点;2、地域特色-方言入诗其实是一种腔调,我就是以成都话为普通话的方式在写作。但我的作品里面很少包括卡卡角角(音kakaguoguo)、球莫名堂这些东西,我还是使用正宗的现代汉语。
我认为方言写作本身是一个这样的概念,它是一种腔调,是洋腔调呢还是土腔调,是诗歌的腔调还是非诗歌的腔调,你是在用什么样的腔调在写,这个不在于你是用一种什么样的俚语。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赵大爷的时候,我给他说过一句话,很简单的一句话:“春天来了”,当你用四川话或者成都话说的时候,它就是一句口语;但你夹着舌头用普通话说的时候,“春天来了”就是一句书面语,这没有办法。语意永远低于语音,语音才是语言实质的东西,才是包含生命的东西。语言和生命的联系不是指语意,是指语音,是指我们的口音、语气、语调,你用什么样的腔调的问题、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说话。这才是我想寻找的口语的灵魂(惊魂)所在。而不是你说了一句“龟儿子”,真正价值的差异就只在乎腔调,在于口音、语气、语调,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我也是一直这样坚持的。
所以说在我的童年时代就开始口语写作,在我还没有完全明白口语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点,就是语言的简洁所带来的音速的演变、音质的演变、音调的演变,这一切的演绎让我找到了我的生命点。 有些时候你虽然用语不多,但它还是很复杂,颠过来倒过去,它是一种语言、语音、语速的复杂,就是我们所说的“板样儿的复杂”、“板样儿多”这种东西。 找到我们自己的生命点的语言,口语的实质是追求这些东西,而不是追求词语的冷僻、用词用典的怪异。 以上是我个人的经验,供大家一起探讨。
男人就算去了太空也会晨勃
余文
对赵大爷的最初印象,是两年前在微信上刷到一个视频,酷似阿拉伯酋长的大爷,操一口川话坐在书房里读诗:“绵阳的路,好像过去都犯了错误,现在,统统在改造。”旁边立一幅画,画一只老虎,后来大爷说,他是60后、属虎。
视频我看了两遍,那首诗风趣,和那幅画很搭,而那个留雪佛龙胡子的大爷挺阳气。如果要从诗坛找一个最阳光的诗人,我总是第一个想起他。赵大爷的阳光来自于他对生活素材的柔化处理,在那些喜欢炫技的写作面前,赵大爷显得真诚,他的诗是生活的、向下的,有作品为证:
每个成熟的诗人总会写出几首透露自己诗歌观念的诗,这首诗正是赵大爷“诗心”的参照。如果说杨黎的诗歌代表汉语言试图冲出束缚的“飞升”,那么赵大爷的写作就是贴地飞行的勘探。飞升是天才的活动,普通人贵在承认自己普通,只有找准位置莫装逼,才有从事写诗的可能。“男人就算去了太空也会晨勃”,赵大爷是个榜样。
我平时是赵大爷的读者,这本诗集里大部分诗我读过几遍,还看了别人写的评,觉得有四句话想说。
首先,赵大爷的诗最硬核的部分来自于他对自身生活经历的描写,那些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诗歌,积淀着他几乎所有的艺术才华和写作经验,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品。如之前读过的《茶馆》(本诗集未见收录)、《鸡毛掸子》。甚至就连写月亮这样被很多人用来矫情的事物也烙着厚重的时代感,他笔下的月亮不轻薄、不浮华,不是水中月,而是一锅晾在天上的小米粥。
我对这类诗歌的兴趣源于对近代史的关注,在一些重要的历史关头,上一辈人给我一种整体挫败的感觉。在铺天盖地的糊弄和谎言中,像赵大爷这样的诗写就显得尤为突出和重要,因为他们不仅在补阙历史,某种意义上还具有反思的作用,更兼诗歌的艺术价值,因此我建议大爷同代诗人应该多写这样的诗。从艺术的眼光看,赵大爷的诗呈现出那个时代所特有的穷困却又饱含生活真味的气质,正是这种气质软化了生活的际遇,使赵大爷还能乐呵呵地在21世纪和大家一起快乐写诗。我不羡慕他的经历,而是欣赏他将经历转化为作品的能力,在这些诗中,以下6首引为佳作。
其次,必须要提到赵大爷的犀利和睿智,写诗的兴趣促使他不停地去观察生活,并从那些繁琐的世事中找到诗歌的灵感,犹如用一束光打照事物,洞见个中真味。这类诗的整体面貌是“其言极短而其指极大”,我在疫情期间转发过他一些非常强悍的作品,比如这首:
我对诗人有一中天然的偏见,即不管他名声多大、作品多少,如果他的诗歌缺少对公共生活的关照,没有对现实的批判与思考,我就觉得他不是一个称职的诗人,甚至于不能被称为诗人,这种偏好尤其对汉语诗歌而言。赵大爷的犀利正好来源于他对现实的关照,这部诗集中有不少类似风格的作品,如《罪己诏》《一个村的人都说她命好》《真不是段子》《做样子》《李大本事》《防个锤子》。
再次,赵大爷灵光一闪的想象力也为他的诗歌增添了别样的风采,使阳光的赵大爷身上透露出一种返老还童的气息,如《蜂箱》《落叶》《夜雨》,挺难想象这是一个60后人的心思,而《我杀了一个人》《梦》《诗人是干什么的》又兼具超现实主义的幽默感,读来非常解压。
最后说一说方言入诗。用方言来思维和写诗的人不少,但像赵大爷这样运用得好的人着实不多。作为一个说西南官话的人,我认为赵大爷诗里的方言虽然运用得好,但只是作为点缀,论者不必过分夸大,因为当代汉语诗歌整体并未脱离普通话的笼罩,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哀,赵大爷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以方言入诗提醒我们诗歌的另一种可能。这本诗集中如《任务》《人生》是很好的例子。
时代需要赵大爷这样真诚的诗人,至少,我这样的读者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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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黎,诗人,有神论者。蝉联口红文学2020~2023年度十佳诗人。
余文,90后滇人,写诗、写书法,喜欢杨黎,五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