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外|2023年观点总结——商业航天大年的贪婪与恐惧

公众号：理念世界的影子

文不可无观点，观点不可无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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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解封啦，怎能不开心？

1月1日，在广州出差，趁元旦去了趟长隆动物园。

在其它动物园，是你看动物，而在长隆，是动物看你。就像本号，感觉是自己在看航天，其实呢，是读者在看你在ZB。人只有两种，一种亮骚的、一种闷骚的。在生活中装是亮骚，在自媒体中装是闷骚。亮骚会被吐槽，闷骚只会被取关，总体而言代价要小一点。

3月3日，在杭州出差，起了个大早在西湖走走。拍了很多照片，最喜欢其中两张。一张雾笼轻纱，突然蹦起“欸乃一声山水绿”这句诗。

下面这张，红彤彤的朝阳，水中倒影也是红彤彤的，整个看起来有点像火箭发射。虽有岛有树，但第一眼只有火焰的颜色，暖暖的。

3月12日，在玉渊潭公园。蓝蓝的天红红的花，风景一般，但当时感受不一般。之前还是春寒料峭，走到这儿猛抬头，天地一瞬间复苏了，欢欣鼓舞。在朋友圈写下：三个月间，春从岭南、江南来到了玉渊潭。

6月4日，拍了一张夕阳下的训练箭，夕阳照在火箭尾部，像极了火箭在飞行。图中整流罩处其实有根旗杆，用华为AI去掉了，图中依稀能看到擦除的影子。

6月7日，拍了一张发射架照片，在朋友圈写下：战斗后，比箭体还重的机甲再次站起。Y1看火箭，Y2看地面，可把老胡及机甲团队开心坏了。

7月30日，在库布齐沙漠团建，走了两天的沙漠，长长的路高低起伏，但所有人都走下来了，总结时我们说：一群人一起走，才能走的更远。

8月份，休假一周，带孩子去了趟西藏墨脱，美翻了，有朋友说你这是去修仙了啊。在马蜂窝写到：人，会有很多的定见，以及模糊的见解。比如西藏，心中标签是高原、日照、高反和太远，比如墨脱，心中标签就是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以及名字很有味道，直到走进它……

十一假期，带孩子去了趟海南，这里有孩子挖的沙堆，有孩子搏过的浪，以及潜过的水。比起手里那个挖沙工具，沙堆很大，我希望孩子的心也有这么大。孩子怕水，但终究还是与水有了亲密接触，我们会的要么是上辈子就会的，要么是这辈子克服恐惧学会的。

10月14日，去成都参加书籍发布会，周六一天打个来回，和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见了个面。

11月4日，在坡峰岭感受北京的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图片，总想起上世纪90年代香港武侠剧里，转来转去又总似曾相识的山谷，可能是老了吧，老了就会怀念那个年代的江湖梦。

今天2023最后一天，给今年做了个总结。

几天前就在想，开号6年，每年年底写一篇，都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譬如今年就是想写出去玩，但如果硬要往火箭上凑，有什么逻辑呢？想着想着灵机一动，玩嘛，都愿意，因为可以随心所欲，就想起了这句“从心欲而不逾矩”。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强行类比一下，2018年关注火箭的技术是“有志于学”，2019年关注技术的沉浮是“三十而立”，2020年关注技术的路径是“四十不惑”，2021年关注技术中的人是“五十知天命”，2022年关注技术的团队是“六十而耳顺”，那么今年可以写“从心欲而不逾矩”。

火箭技术中，什么叫不逾矩？今年是商业航天大年，让我们所有人涌起豪情壮志，觉得无所不能，会有什么规矩吗？

在我眼里还是有的：

• 商业火箭短时间内成功率无法超过长征火箭。
  
• 商业火箭短时间内运载效率无法超过长征火箭。
• 商业火箭2.0时代评价逻辑将从成功转到运营。
• 商业火箭比目标更重要的是实现目标的路径。

短时间内，商业火箭成功率无法超过长征火箭，这个时间，可能是5年，甚至更长。也许你会说，我们就是比长征火箭管得好。很多时候，我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一整套质量体系的有机运转，有时候我们是很难完全看到和体会到的。就像猎鹰9号，已经近300发不败，这是建立在Delta 4H和Atlas 5从未失败的基础上的。今年长征火箭均取得成功，商业火箭仅失败了一次，但其背后的质量问题，则超过了长征火箭太多太多。商业公司形成完善的质量体系，尚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你还会说，长征火箭质量一流我认，那快舟、捷龙呢？当然远不如长征，可以说一千道一万，但一般解释的越多越没人听，有些时候大道至简：它们为什么不叫长征？是不想，还是不能？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嗯，就像茅台酒厂除了飞天茅台，还有贵州大曲。

短时间内，商业火箭运载效率无法超过长征火箭，这个时间，可能是5年，甚至更长。也许你会说，商业火箭就是有创新，就是扁平化不会层层留余量。也就姑且一听。目前商业火箭所谓的创新，大部分仅仅只是不一样，而对运载效率真正有贡献的不多；只看到长征火箭研制时部门多、层层留余量，没有看到每个专业几乎没有真正的短板，而所有商业航天公司，无论在历史数据积累，还是人员素养均无法支撑，只能通过盲目留余量来保证成功；此外，商业火箭研制周期普遍较短，火箭根本没有时间进行迭代优化，只能拍个很大的余量直接上。而这一切都意味着火箭的运载效率短时间内无法超过长征火箭，如现有商业液体火箭真实运载能力只能达到长征火箭的30%-50%，更是其标称运力的10%-30%乃至更低。当然，这不代表大家干得不辛苦、干得容易，而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强调当前绝对水平的高超不符合规律，也不符合事实。后面，商业火箭有了成功的信心，肯定会追求运载效率，但从追求、到追到、直至追捧，尚需要时间和型号研制积累。这将是真正的技术路径和技术实力的大比拼，届时将无比精彩。

商业火箭2.0时代评价逻辑将从成功转到运营。现在无人怀疑，中国商业航天已走过1.0时代，步入2.0时代。1.0时代是黄金时代，只要成功，其它可以暂时不用管，成功了就拥有了一切。当商业火箭能否成功的质疑被打破后，成功就已经不再是全部了，火箭成功即公司成功的黄金1.0时代已经结束，各个公司将步入拼运营的白银2.0时代。我对商业航天不同时代的理解是，它们对商业利润的诉求不同：1.0时代只要成功有收入即可，2.0时代需要毛利润为正，而3.0时代需要净利润为正。有人问我，你喜欢什么技术，我说我确实有喜欢的技术，但对技术从无执念，只有少年的黄金时代才非黑即白，我眼中没有主义，如果有，也是发射量和发射价格。

商业火箭比目标更重要的是实现目标的路径。垂直起降、重复使用，作为远期目标没有人怀疑，但重复使用火箭，不是一次性火箭和重复使用技术的简单结合，而是极致的一次性火箭和重复使用技术的有机结合。重复使用，需要把火箭回收下来，损失的能力，只能通过运载效率去弥补。猎鹰9号600吨规模火箭运力22.8吨，回收损失4吨是可以的；CZ-7火箭600吨规模火箭运力14吨，回收损失4吨已有点嫌多了；商业火箭，首要目标是将同样规模火箭运力做到10吨以上，然后再去谈回收的事情，而不是内功不行时，天天练回收这个外功。

比目标更重要的是路径，因为关于目标，从来都可以达成共识，而关于路径，从来都未达成共识过。正如武侠小说，武功绝顶和抱得美人归的结局都是类似的。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碰到老顽童习得九阴真经，见黄药师娶得美人归以及最后与欧阳锋斗智斗勇，小说设定了这个路径。学了九阴真经才能赢得求亲并让欧阳锋知道，之后被欧阳锋抓住时才想到让他们教九阴真经。顺序不能错，不会九阴真经求亲会输，没有求亲露出九阴真经这手，就会被欧阳锋弄死。在我眼中，先入轨、再回收，先高运载能力、再回收，高运载能力高效入轨是九阴真经。5年内中国肯定有火箭能回收，但国内10年也未必能通过回收盈利。

这就是我对2023这个商业航天乐观大年的总结。也许你会说，你咋这么不乐观，悲观者永远正确，而乐观者才拥有未来，商业航天乐观点好，我只能用不逾矩才能真正做到从心欲来回应；也有人说，我就是要做不一样的事情，就是要做长征火箭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说着相了着相了，咱不要对外自嗨比谁尿撒的远，比对外服务比发射量和发射价格可能更有用一些；还有人说，按你说，如果现在比不上长征火箭，那为什么还要搞商业航天呢？因为型号研制是先散然后聚的过程(《中国的火箭多吗？》)，美国火箭多年发展，新型号已经进入组合期而非研制期，我们可以认为SpaceX的发展是快进历史，而对于我们来说，每一天都在创造历史。一个人，只有把该看的都看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才能成为第一流的人；一个国家，也只有把该看的都看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才能成为第一流的国家。

5月1日，在居延海感慨：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曾经，因为对南仁东和天眼的念想，从贵阳驱车很久，在无线电静默的景区，用黑白胶卷相机照了几张镜面，现在想来，和平常见到的体育馆观感并没有多大区别；今天，也因为弱水三千、属国过居延和冠军侯的故事，怀着念想来到了居延海，沿着芦苇荡中栈道前行，其实也和平常见到的一段水库没区别。

那为什么旅游？

苏东坡曾言：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人说一切虚妄尽是平常。我没有这种境界，美好来自于追求和念想，旅游，就是印证一段关于我来自哪儿的文化念想。

我们还有很多念想，有成功的：属国过居延，东风扶摇上；有幸福的：长河落日圆，映红你的脸。想着就很美好。

2023年是商业航天大年，但股市很差，都说股市上贪婪 、恐惧、希望是人性三大弱点，这么说念想也是弱点。所以念想归念想，苏东坡的诗里毕竟还有“到得”两个字。正如我，憋了3年，2023年疫情解封，“到得”一些地方，满足了自己的一个个念想，也同时开启了另一些念想；正如公司，生存是最低目标，也是最高目标，2023年，商业航天大年黄金时代已经拉下帷幕，拼运营的白银时代已经来到，新时代里的关键还是“到得”。

这就是我对2023年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