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餐厅,倒在最热夏天的阴霾里

文化   2022-09-05 23:58   上海  

在这个我们正在经历的最炎热的夏天里,告别在所难免。

三月中旬,全市陆续开始暂停堂食。6月1日,上海陆续复工复产,但餐厅却没等到一纸解禁令。6月29日起,上海正式恢复堂食,但有一些餐厅却没能等到这一天,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有人会说,旧的店倒了,新的店会再开,这就是钢筋水泥森林中的“自然规律”,也或许是商业社会里再正常不过的法则。

但我想,我们之所以惋惜和怀念,是因为这些餐厅曾贯穿了我们成长中的不少岁月,也见证了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和平和,成为我们日常和回忆的一块拼图,小小的、但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们都不曾想到,在2022年的夏天,它们会用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猝然离场。疫情阴霾仍笼罩在街头巷尾,在每一个餐厅经营者、餐饮从业者的头顶和心头。

在那些不会再开门迎客的餐厅名单上,我看到好几家我很喜欢的餐厅,今天想来写一写它们的故事。


01

查餐厅


我记得第一次知道查餐厅,还是在上大学时或更早,我在一份都市报上看到关于这家餐厅的介绍,说它是沪上唯一一家连港式奶茶的冰都是用奶茶做的,这样能确保冰融化时奶茶口味不会变淡。小时候总看TVB剧,觉得茶餐厅是一个充满人情味和烟火气的地方,剧里也时常出现身着光鲜的OL,中午去茶餐厅点一个A、B、C常餐。

当时沉迷于TVB剧的我就默默记下了这家店,而真正去吃也是到了工作后。

几年前在南京西路石门二路上班,附近就有一家查餐厅,这是老板在上海开的四家店的其中一家,也成为我和同事最喜欢去的一家餐厅。中午十二点起,查餐厅外就开始大排长龙,店员还是用很原始的方法在纸上写下号码递给顾客,用来作为排队的依据。

查餐厅的老板侯杰辉曾是电影制片人,曾参与过李安的《色戒》,因为在上海找不到心怡的港式查餐厅,他索性就自己开了一家。

一进门,浓浓的港风扑面而来,紧凑的卡座,一比一还原了香港街头的茶餐厅风格,甚至连桌面下写着“高峰时需要拼桌”的提示都一样。墙上挂着一个屏幕,里面总是滚动播放着天星小轮在维港行驶的画面,耳畔响着耳熟能详的粤语金曲。店里放着满满的黑白淡奶,砌成了一堵墙,维他奶的玻璃瓶整整齐齐地放在塑料筐里。当时“沉浸式体验”这个词还没有被用到烂俗,但查餐厅真的有一种让你穿越到香港或是穿越到TVB剧里的魔力。



在午间工作的间隙或是加班后的夜晚,我和同事在这里获得一些休憩时光。一落座,便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我们喜欢一人点一个菜,这样便能拼出性价比不错的一桌。我总是点香煎西柠鸡,其实我也分不清是因为喜欢它酸甜的口味和酥脆的口感,还是因为有回忆加持。多年前我和妹妹一起去南丫岛,在海边的大排档吃海鲜,也点过一道西柠鸡。朋友喜欢点咖喱鱼蛋,Q弹的鱼蛋浸泡在咖喱汁里,总让人想起“无惊无险 又到三点”的下午茶时光。

查餐厅的饮料都很好喝,尤其是一杯鸳鸯柠檬茶,黄柠檬和香水柠檬交织出一种复合的清新香味,融化在浓郁冰凉的红茶里,尤其在这样的夏天特别值得回味。



今年四月,可能是由于无法负担四家店面的高昂租金也可能是出于其他原因,老板决定关闭餐厅回香港。我想起曾经一度,港式茶餐厅在上海餐饮界掀起过一阵热潮,翠华、港丽、九龙冰室、龙记等等,但后来,餐饮风格越来越多样化,爱新鲜的顾客不再青睐茶餐厅,连富民路上最有名的那家翠华也歇业了。

查餐厅宣布歇业后,很多人涌入大众点评留言,写下自己与这家餐厅的故事。我翻看了几条,也想起曾经和同事、朋友在这里边吃边笑、甚至看着朋友拿着电脑加班的情景,可惜都已是昨日故事。


02

保罗酒楼


如果你经常路过富民路,一定会被一幢颇为气派的老洋房吸引目光,这是保罗酒楼的所在地。而它真正的故事,始于洋房旁完全不起眼的小楼。



保罗酒楼老板“强老头”原本是摆自行车摊的,老婆卖茶叶蛋,80年代,他们摆开两张小桌,为附近往来的差头司机炒几个菜,90年代,保罗酒家摆了四个台面,螺蛳壳里做道场,再后来“强老头”盘下隔壁的两层楼洋房,真正将保罗酒家做大了。

保罗酒楼的内部装潢不算奢华,反而有一种怀旧和家常感。我记忆中吃过几次,一次是妈妈做东,请她移民美国的朋友吃,两人在饭桌上吃着瑞士牛排、海鲜油条卷,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往事;一次是我请台湾的朋友吃,她们想试试本帮菜,那时我刚毕业开始工作,在这里吃饭,让我有一种长大成人的感觉。



保罗的菜有一种强烈的混合感,这也是老派本帮菜的鲜明特点吧,就像上海人爱喝的罗宋汤、家里常做的土豆沙拉一样,融合了西餐的特点,整体口味也偏甜,可能并不受到所有人的青睐,但一定是老一代上海人喜欢和熟悉的口味。

2018年,强老头去世了,据说他一生节俭,甚至没有出国旅游过。属于强老头和保罗酒楼的故事是一个小小的市井传奇,它见证了曾经平凡人只要愿意努力就能成功的黄金时代。


因为家里离保罗很近,有时夜晚散步会路过它。我记得上一次见它,还是在六月夜晚,堂食没有恢复,富民路上更是摆满铁马。保罗的两层洋房安静矗立,富民路上空空荡荡,让人难以相信几个月前这里每个夜晚都人声鼎沸。巨富长的不少小店门上都贴着因疫情暂停营业四天的通知,而今,早已过了通知上的日期,部分小店却仍未开门,有些甚至贴上了招租的广告。

有报道称保罗酒楼并未真正歇业,只是在进行内部调整,希望这个历经三十年风吹雨打的传奇餐厅能继续开门迎客。


03

老麦咖啡馆


说来惭愧,其实我并没有真正在老麦咖啡馆喝过咖啡。武康大楼一夜爆火,开在武康大楼底楼的老麦咖啡馆也成为许多游客喜欢打卡的地点。后来,在我家附近的胶州路上也开出一家,因为离得很近,我总想着去吃一次,却一拖再拖。

我从前经常路过胶州路的老麦咖啡馆,看到院子里的人们惬意地喝着咖啡聊着天。就在恢复堂食的消息正式公布的前几天,我路过还看到小院里坐着一只很大的毛绒熊,当时我还想,真好,大熊过几天就能迎来顾客了。



没想到,就在那几天,我在小红书和公众号上刷到了老麦咖啡馆要闭店的消息。6月23-24日,老麦咖啡馆在院子里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清仓特卖,成套的咖啡杯、玻璃杯等,以15-20元的价格出售,听说有不少市民赶来买,留作纪念。



我才想起有天晚上,我路过看到一辆搬场大卡车停在胶州路上,应该就是为了老麦结业而来。6月24日,《新民晚报》报道了老麦咖啡馆静安寺店歇业的故事,店主老麦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租金、水电、过期食材的处理、员工工资等刚性支出给他带来很大压力,几经权衡,他决定关闭静安寺店,将更多精力投入武康路老店。



又过了几天,我再次经过时,原本温馨的小院空空荡荡,门开着,无人看管,我才第一次走进这里。40度的夏日正午,梧桐树枝低垂,结着尚未成熟的绿色果实。原本的桌椅和伞都被清空了,前几年刚刚在玻璃窗上贴的老麦咖啡馆的LOGO却还是簇新的,我在炙热的空气里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的落寞。

我又想起那只毛绒熊,听说它也被买走了,希望它能在新家继续给人带去幸福。


如今当你走在上海的街头,你总会感觉到一种落寞和萧瑟,从前那种挤挤攘攘的热闹景象仿佛一去不回。前不久去复兴公园,路过了曾是上海酒吧地标之一、2022亚洲50最佳酒吧第11名的Sober Company,6月26日它也已经宣布歇业。我忽然想起上次和朋友来,还是2020年疫情趋于缓和的时候,那时天气还很冷,但我们好像对未来还抱有些希望。


这些餐厅和小店都倒在疫情的阴霾中,我想总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怀念曾经度过的美好时光,如今这些记忆也跟着满地砖瓦一起,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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