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日零点,上海解封了。
我们小区因之前有密接,在浦西正式封闭的前两天已经进入了封闭状态。许多居民都措手不及,但大家的心态都较为平稳,当时以为的封闭期只有六天,没想到要时隔六十天才能再次走出小区。
来之不易的出门证
上周,我们小区终于可以通过抽签、每户一人的方式外出,一周有三次机会,每天下午2小时,是许多居民翘首以盼的外出时间。但很多老人都因为还是怕外面有风险,也因为周边的商店、超市、菜场都关着,不可以买菜或生活日用品,主动放弃了外出的机会。为了把握住来之不易的出门机会,我还特地请了2小时的假,出门时,志愿者大叔好心提醒:不要对外面抱有太高期望,也没有东西可以买。我说:我知道,我不想买东西,就只想出去走走。
曾经最繁华的路口,只有共享单车经过
穿着防护服的外卖小哥
再次走到街上的感觉太难形容了,因为被封闭太久,到了中后期已经对出小区不抱有任何期望,甚至觉得能在小区里活动也比足不出户好太多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夏天的模样,商场门前的草坪野草丛生,甚至开着野生的小雏菊,确实,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它长大开花了。
路边理发
与我想象中不同,马路上有不少步行和骑着共享单车的人,几乎每个行人都在拿手机拍照,有不少人在遛狗,但你很难感受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快乐,我觉得哪里都很冷清。那天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我走了一会儿路、骑共享单车,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过来,试图去捕捉身边四面八方的所有景象,但隔着口罩,我仍闻不到春夏之交独有的气息,那是一种湿润的、总在雨后能闻到的味道,我感觉始终和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我无非是绕着我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几条路走了一圈,却仍需精心计算在每个地点停留的时间,总担心时间不够用。
没见过这么空旷的南京西路
从前这里都是顶奢品牌的广告
那天的核酸采样亭还未正式投入运营
去年冬天的落叶还没清扫
走到静安公园侧门时,我看到好多可爱的流浪猫,它们没有被人忘记,投喂点有满满的猫粮。许久未见,这些猫已经会大胆地穿过公园的门,走到街道上。我想起我们小区的流浪猫,封闭期间,它们总是身姿灵巧地在栏杆、铁门间穿梭,流露出骄傲的神情,宣告自己是小区内唯一来去自如的居民。
我抬起头,看到眼前是一整排的“无尽夏”,我不知道这期间公园内是否有人留守,是否有人照料花草,这绣球开得太美了,有一只白猫轻轻走过,这一幕过于美好、过于安静,我都被感动了。有好几只亲人的猫,走到我脚边,用身子蹭蹭我裸露的脚踝,这种毛茸茸的感觉,我也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许久不见的公园园猫
5月30日,我们接到通知,终于可以不限时、不限人数地走出小区,回来只需扫场所码即可。当天结束工作已是近9点,但我仍想去外面走走。
接到解封消息的那天,夕阳像曙光
记忆中只有2020春节才短暂见过这么空旷的上海。路边所有的店都关着,有些贴着封条,有些贴着停业四天的通知或招租的广告,路边有垃圾收不走,流浪猫狗走在曾经最最繁华、永远人声鼎沸的CBD马路中央,空荡荡、满目疮痍,摩天大楼不真实得像电影里的布景。我站在马路中间,一眼就可以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两个月了,曾经不能理解很多事情,曾经好几次为不认识的人命运而流下眼泪,我想很多事情本都可以避免,或是一定存在更人性化的处理方式。
疫情期间很多保安和防疫人员住在帐篷或商场里
流浪猫在过马路
面包店仍贴着封条
马路上依旧没有车
前两天收到楼下阿婆的感谢,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给阿婆拿过两次菜,她还执意要还我些东西。阿婆信基督教,她说愿主保佑我们。好几个群里,邻居们都在彼此道谢,感谢团长和志愿者,团购的生活可能要走入历史了。这段时间唯一的收获,认识了不少邻居,看到了同舟共济的人之间的善意与温暖。
随处可见的“蓝大褂”
那天路上的路障还没有拆
5月31日下楼,小区广场里没有再见到玩滑板车的孩子和三三两两聊天的邻居,我竟有些不习惯了。成为防范区后,孩子们最喜欢在广场里玩,聚集在一起看小鸡、比赛谁能把滑板车滑得最惊险、看邻居的小狗和这个春天出生的小猫,孩子们总因为自己发明的游戏笑得很开心,仿佛这是一个提前的、漫长的、不会结束的暑假。
走在街上,发现前一天还在的好多帐篷仿佛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这曾是两个多月来防疫人员的住所。公交车上写着“别来无恙”,一群学生在Gucci店外踢球。路障被拆除,好多行人都驻足在看。有人牵着小狗,去看自己的母亲,狗狗看到阿姨从弄堂里走出来,激动地摇着尾巴。有人在拥抱,更多人在拍照,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座城市一样。
城市并非别来无恙
孩子在奢侈品商店门口踢球
好多事情仿佛在一声令下中结束,有看不见的手拨动了指针,把日历撕了揉了让你忘了,悬置的时间被拉回现实,滴答滴答,好像这样就回到了从前。
市民在核酸采样点出示绿码
我想一些人和一座城市经历过也必然会留下创伤,这PTSD短期内无法自愈。有一天新闻会说,攻坚战大获全胜,GDP再创辉煌,但我感觉这座城市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虽然路边都栽满了新的花,绣球在夏夜里灿烂开放,肉眼看不出变化,但它已经不似以往,好多人离开,好多人受伤。我想以后很难用三言两语去概括这段时间的生活和很复杂的心情。
我希望未来有一天,出门再不用出门证,核酸也不是常态。
和这两个月正式告别
相关阅读
如果你也喜欢上海、香港和台北
欢迎你关注我们的公众号
一起分享城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