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微信终于在苹果发布了新版本。有人认为，苹果在与微信关于“苹果税”的争议中作出了让步。此前，网上还热议过苹果和微信之间“二选一”的话题。
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呢？
先解释一下什么是“苹果税”。所谓“苹果税”，是指用户在苹果设备上购买所有数字商品时，苹果会收取30%的分成，例如购买视频会员、音乐会员或游戏道具等。
在2023财年，苹果的总收入为3800亿美元，净利润高达970亿美元。其中服务收入是850亿美元，为苹果公司贡献了400亿净利润。而苹果税收入就属于服务收入中最重要的部分，对苹果非常重要。
苹果赚钱了，那它的下游赚得自然就少了。此次苹果和微信的纷争，焦点在于微信小游戏的支付问题。苹果要求对微信小游戏的收入收取30%的“苹果税”，而微信对此十分不满，索性在苹果平台上取消了用户付费服务，仅通过广告获得收入。尽管广告收入远不及游戏用户的直接付费收入，但微信宁愿减少部分收入，也不愿意让苹果抽取30%的分成。
实际上，微信之前也采用过类似的策略应对苹果。早在2017年，苹果要求微信公众号文章的打赏功能接入应用内支付并收取30%分成，腾讯则选择拒绝，直接下线了该功能。经过双方协商，最终双方都不对该功能进行分成，该功能得以恢复。
这次，微信希望通过类似方式与苹果达成一致。毕竟，这样不仅有利于微信小游戏开发商在苹果平台上获益，也能够进一步促进这些开发商在安卓平台的收入增长，从而增加微信的整体利润。
然而，微信小游戏的开发者并不愿放弃苹果市场，他们希望能够继续在苹果平台上增加收入。因此，他们采取了一些规避措施，试图绕过苹果的支付系统，例如使用微信二维码扫码支付，或通过客服发送支付链接，甚至通过电商小程序进行支付。微信公司当然知道这些小游戏公司的把戏，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苹果开始不满这种做法。
根据彭博社8月初的报道，苹果要求腾讯修复这些支付“漏洞”，并发出警告，若不予整改，苹果可能会暂停微信的版本更新。虽然这并非苹果的官方声明，但也并非毫无根据。
8月14日，腾讯首席战略官詹姆斯·米切尔证实，微信正在与苹果就此事进行谈判。而微信最近的版本更新节奏也有所变化，从以往的一个月更新一次，变成了两个月才更新一次。
这表明，苹果虽然没有停止微信的版本更新，但通过延迟更新时间向微信施压，试图迫使其做出调整。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9月6日更新的微信版本中，微信小游戏已不能通过第三方链接进行支付。许多在苹果设备上的微信小程序纷纷提醒用户不要升级最新版本，以避免支付功能受限。这表明，微信已经按照苹果的要求封堵了支付中的“漏洞”，并非如网上传言所说，是苹果作出了妥协。
那么，苹果收取“苹果税”是否合理？
从根本上看，“苹果税”本质上是平台公司向入驻商家收取的一种租赁费用。谷歌的应用市场Google Play也有类似的“谷歌税”。这种费用与京东、拼多多、淘宝等平台向商家收取的佣金性质相似。因此，苹果收取“苹果税”从商业逻辑上看无可厚非，并且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然而，苹果对开发者应用收入收取30%的分成比例确实偏高。全球只有少数大型互联网公司和在线游戏公司的净利润率能超过30%，大多数互联网公司的净利润率远低于这一水平。例如，2023年美团的净利润率为5%，爱奇艺为9%，而京东仅为2.4%。
正是由于这种高比例分成，美国的众多移动互联网应用公司纷纷对“苹果税”提起了长时间的司法诉讼。最著名的案例是美国游戏公司Epic Games与苹果的诉讼。
2020年8月13日，Epic Games在《堡垒之夜》iOS版本中引入了绕过苹果支付系统的机制，以规避30%的分成。苹果随即将该游戏下架，Epic公司则立即提起诉讼。经过长达四年的司法程序，美国法院最终判决苹果必须允许开发者应用使用除苹果支付外的其他支付方式。虽然Epic部分胜诉，但《堡垒之夜》至今仍未恢复在苹果App Store的上架。
目前，虽然苹果在美国市场允许开发者使用第三方支付系统，但仍然保留27%的分成。
业内人士都清楚，使用第三方支付会显著影响开发者的收益。用户已经习惯了App Store的支付系统，它不仅方便一键支付，还提供详尽的账单查询和购买记录。而如果每个应用都有各自的支付系统，用户需要添加新的支付方式，并且在支付时跳转到外部页面，这很可能会导致用户流失。这样的流失率远远高于苹果分成比例的降低所带来的让步。
由此可见，仅依靠诉讼的效果有限。因此，美国的移动互联网巨头们开始推动立法来限制苹果和谷歌的垄断行为。2021年8月，美国参议员克罗布彻等三名议员在参议院提出了《开放应用市场法案》，该法案旨在通过增加应用商店的竞争，限制苹果和谷歌等科技巨头在应用分发和支付系统中的主导地位。
法案的核心内容包括：1. 允许开发者使用第三方支付系统；2. 允许第三方应用商店在iOS和Android等平台上运行。
虽然该法案在2022年通过了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审议，但因各种反对意见，至今尚未成为正式法律。
苹果和谷歌强烈反对该法案，声称允许第三方应用商店和支付系统可能会削弱用户的支付安全和隐私保护。然而，这些理由更多是一种借口。
此外，由于苹果和谷歌的总部都设在加州，而加州是美国民主党的重要基地，许多民主党议员不愿损害加州科技公司的利益，担心影响本州经济和选票。因此，他们也找出各种理由反对该法案，例如该法案可能会削弱对内容的监管，导致误导性信息或仇恨言论的传播，或者限制科技巨头对恶意用户的控制。这些理由虽然看似合理，但实际上是为了保护科技巨头的利益。因此，该法案至今仍在等待进一步讨论和表决。
在美国市场，苹果依然保持强硬立场，而谷歌则做出了更大的让步。谷歌不仅允许Netflix、Hulu、Spotify、YouTube Premium、Amazon Kindle、HBO Max、Microsoft Office 365等大型公司在Google Play上使用自己的支付系统，还免除了这些公司的分成费用。
原因在于，安卓系统相较于苹果更为开放，谷歌一直提倡包容性，因此允许三星等品牌的手机使用自带的应用市场。如果谷歌继续对这些大公司收取高额费用，这些应用的用户可能会放弃使用Google Play。这表明，平台能否收取高比例的分成，与其市场垄断地位息息相关。尽管苹果在美国市场允许第三方应用商店的存在，苹果App Store在iOS设备上的垄断地位依然稳固。
在欧盟市场，苹果面临的环境相对更加严峻。由于苹果在欧盟国家仅保留销售渠道，而其研发、设计、生产和产业链环节大多不在欧洲，因此苹果在欧盟缺乏有力的利益保护。2022年6月，欧盟成功通过了《数字市场法案》，对苹果和谷歌施加了严格的限制。
根据该法案，苹果必须允许开发者使用第三方支付系统，并将其分成比例降至17%。相比之下，谷歌对通过第三方支付的开发者收取27%的分成，但对年收入低于100万美元的小型开发者只收取12%的费用。然而，谷歌在欧洲市场并未对Netflix等大型公司免除分成，因为根据欧盟的《反垄断法》，如果给予这些公司特权，谷歌将面临法律风险。
至于微信能否通过司法诉讼或政府干预解决其在苹果平台上的“苹果税”问题，答案并不乐观。
微信与其他应用程序不同，它本身已成为一个平台。事实上，微信在安卓平台上对微信小游戏收取20%到50%的分成，具体分成比例取决于微信对小游戏的推广力度。对于没有推广的小游戏，微信也要收取20%的分成。
因此，苹果和微信实际上都是平台，它们都试图从小游戏公司中获得利润。在苹果平台上，要么两家公司都不收取分成，要么共享20%到50%的利润，这使得问题更多是商业谈判的范畴，而非司法或政府能够直接干预的领域。
那么两家公司如何展开谈判呢？2023年，微信小游戏的总收入约为150亿元，其中安卓平台的付费收入和安卓、苹果平台上的广告收入占主导地位。由于苹果用户的付费意愿和支付能力更强，如果微信开放苹果平台的付费模式，年收入有望达到100亿元。在这种情况下，苹果和微信如何瓜分约40亿元的利润将成为谈判的焦点。
如果苹果坚持30%的分成比例，微信可能只能分到10亿元，这将促使微信继续保持当前的广告模式，而不提供付费服务。尽管苹果App Store已经推出小游戏服务，但上传到App Store的小游戏数量仍然较少。
其主要原因在于，除非用户主动下载应用，平时很少会频繁打开App Store，而微信用户则经常使用微信，顺便可以玩小游戏。因此，如果苹果不让步，难以获得这笔分成收入，而微信则只能继续依靠广告模式，收入相对较低。
这显然是一个“双输”的局面。
因此，苹果在分成比例上作出让步，才能实现“双赢”。具体应退让多少比例尚不清楚，因为双方的数据并未公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苹果不会轻易封禁微信，因为这将严重影响其在中国市场每年4500多万台的手机销售。
微信也不可能放弃苹果用户，因为苹果用户在中国市场占有22%的比例，且他们具有较强的消费能力。因此，关于苹果和微信“二选一”的说法更多是媒体的炒作，实际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至于中国政府是否会效仿欧盟出台相关法案来强制苹果降低分成比例，短期内可能性不大。苹果的产业链在中国覆盖广泛，为大量中国企业提供了就业和利润。中国在考虑“苹果税”时，还必须兼顾其他企业的利益。
此外，美国正与中国进行经济脱钩，中国正在积极争取美国企业的投资，因此目前并不适合对苹果采取过于严厉的措施。
更重要的是，中国本土手机厂商的应用市场和第三方市场的分成比例通常在30%到50%之间，远高于苹果的“苹果税”。政府在处理这类问题时必然需要一视同仁。因此，这一问题最终还是要由市场力量自行调节。
总的来说，苹果与微信之间的“苹果税”争端本质上是一场利益博弈。在这场博弈中，双方都在寻求利益最大化，而市场力量将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
正如米尔顿·弗里德曼所说：“市场是一个强大的调节器”。在市场机制的推动下，苹果与微信或许能够找到一个既能维护各自利益，又有助于市场健康发展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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