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谈到郭子仪，我都会想起他和卢杞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在其他书中曾多次谈到，本来觉得这次就不要再说了，但想想看，还是该说。为什么?因为郭子仪太有智慧了，一般人即便能猜到小人的心思，也很难应对得如此周全。所以，该重复的还是得重复。更何况，对于不了解我其他作品的读者来说，这仍然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卢杞是唐朝的一个官员，但他没有为官之德，是个依靠手段得势的小人。他跟郭子仪生活在同一个年代，郭子仪对他非常了解，而且料定他日后必然会有很大的权势，所以，在跟他的交往中，郭子仪一直很谨慎，生怕在细节上伤害了他。比如，有一次卢杞去拜见郭子仪，郭子仪知道后如临大敌，立刻叫家里的女人都回房去，卢杞离开之前千万不要出来。为什么?因为卢杞长得很丑，女人们如果在他面前露出笑容，或窃窃私语，卢杞就会觉得女人们在嘲笑他、议论他，感到自己受了屈辱，日后他一旦得势，就必然会报复郭家。没过多久，卢杞果然得势了，很多得罪过卢杞的人都受到打击，而郭子仪得益于一贯的小心，使郭家保住了平安。这个故事跟嵇康的故事刚好是两个极端，那么如果嵇康有郭子仪的智慧，他会怎么对待钟会?他会给予对方教导，因为他希望对方能变得更好。当他真心地关怀别人，希望别人能有更好的未来时，自然不会对别人爱搭不理。当然，嵇康是那个时代的明星，想要结识他的人很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这也许让他变得偏激，不懂得尊重那些仰慕他的后辈。但不管有什么理由，这种态度都一定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尤其在一个人很年轻，对未来感到很迷茫，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的时候-我说的不是钟会，而是一种现象一-这时，如果这个人能得到前辈的指点，而且这个前辈还是他一直仰慕的偶像，那么他一定会信心大增，对未来的计划也会明确很多。相反，如果他得不到前辈的指点，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胸怀和智慧，心中就有可能会埋下怨恨，这对他的成长是很不利的。当然，一个人如果有真正的抱负，那么他就算受到了冷遇，也不会变坏，因为他对自己有期待。如果他因为挫折而变坏，从过去的一腔热血变得蝇营狗苟，就说明他并没有真正的抱负，最多只是有过一些高尚的情绪而已。情绪不能代表人的本质，所以我不在乎别人的情绪，只在乎他的本质。或许，这也是嵇康不愿指导钟会的原因。如果嵇康有郭子仪的智慧，他会换一种方法表达自己的立场。郭子仪没有跟卢杞走同一条路，但卢杞同样没有记恨他，可见，就算对方是个小人，你也可以跟他和谐相处，关键是你有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胸怀，能不能做到老子所说的内方外圆，也就是坚守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不随波逐流，但同时又能为别人着想，不去伤害别人，也不用强硬的态度让别人难堪。郭子仪能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活到八十五岁，死后还受到极高的礼遇(配飨代宗庙庭，陪葬建陵，且德宗废朝五日，命群臣吊唁，又亲临安福门送葬，并超越礼制，下诏将他的坟墓增高一丈，以表尊重)，正是得益于他的内方外圆。如果我们能在做事中学习郭子仪，那么很多事情就会顺利很多，我们也会得到更多的善缘，包括世人眼中的那些小人，也不会来阻挠和伤害我们。凉州人常说“敬小人如敬父母”，目的就是减少潜在的灾祸，不要被小人当成敌人一定要明白，小人跟君子不一样，你就算不小心得罪了君子，君子也不会记恨你，更不会伺机伤害你，因为他们有很好的德行，不管你怎么样，他们都会尊重你，善待你，因此他们值得你去尊重。但小人不一样，小人会记住自己受到的所有伤害，只要找到机会，就会逐一报复，小则让人做不成事情，大则让人灾祸临头。所以，生活中一定要注意做到以下三点:第一，得福时不要得意忘形;第二，逆境中不要沮丧消极;第三，善待所有人，包括小人。如果你能做到这三点，就会为人生减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会把很多坎坷甚至凶险的经历，变成你升华的契机。
文 | 《老子的心事》第四辑
作者 | 雪漠（Xue 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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