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这句话的意思是:大道非常平坦宽阔，人们却喜欢走捷径，走邪道。为什么人们喜欢走捷径? 因为人们希望能快一点成功。走捷径就可以快一点成功吗?小成功，一时的成功，也许可以靠投机取巧来实现，但扎扎实实的成功，大成功，却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脚踏实地地用功，把基础给打好，让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因为，所谓的成功，本身就是量变到一定程度所发生的质变，没有量变，就不可能有后来的质变。圣人也是这样，从不期待侥幸的成功，因此不会投机取巧，只管扎扎实实地训练，扎扎实实地做事，坦然迎接成功的降临。中国文化中的成功人士，往往不是第一流的技术人才，而是能够包容一切的人。比如刘邦，论打仗，刘邦不如韩信;论谋略，刘邦不如张良;论治国，刘邦不如萧何。刘邦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能包容这么多人才，让这些人才都能为他所用。唐僧也是这样，他之所以能完成取经之旅，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有多强，而是因为他能包容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和白龙马的毛病，能把他们凝聚在一起，让他们找到初心，跟自己结伴同行，一起往西天前进。当然，唐僧跟刘邦不一样，刘邦包容手下的大将是为了得到江山，唐僧包容自己的弟子是一种本能，他的心里只有慈悲和大愿，没有自己，更没有功利。但不管目的是什么，为何包容，所有成功者，不管是取得了世俗成功的人，还是取得了出世间成功的人，都必然有一颗包容之心，能容别人所不能容。如果不能踏踏实实地修出这种德行和胸怀，只靠投机取巧来获得胜利，人就不可能取得大成功，哪怕能侥幸地得逞于一时，也会很快失败。“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是千古以来人心深处的纠结。每个人都知道大道很好，得道之后就再也不会有烦恼，可以活得自由自主、幸福喜乐，但很多人偏偏就是放不下欲望，最后不由自主地走上了邪路。我的小说《西夏咒》的主人公琼就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是强盗父亲所代表的欲望，二是佛教徒母亲所代表的向往。父亲一直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当个强盗头子;母亲一直想让他逃出父亲的控制，出家当和尚，证悟智慧。于是一家人就斗啊斗啊，最后向往的力量胜出，琼从家里逃了出去，跟一个叫雪羽儿的姑娘一起修行，最后证得了智慧。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两种力量，它们一直在纠斗，彼此都想战胜对方，按西方人的说法，就是天使和恶魔一直在较量。天使代表大道在人心中的呈现，恶魔代表了欲望在人心中的呈现。大道和欲望一直在争夺着人类，光明和黑暗也总是纠斗不休，就连证悟前的释迦牟尼也是这样，但是，他通过苦修，战胜了内心的魔鬼。在他就快证悟的时候，魔王波旬意识到危机就要降临了，也知道自己必须破坏释迦牟尼的修行，否则，他就会把光明传遍世界，让很多人远离黑暗，远离魔王的控制，那么魔子魔孙就会越来越少。于是，魔王就派出美丽的女儿，让她们想尽办法引诱释迦牟尼，破坏释迦牟尼的清净心，但释迦牟尼并没有受到引诱，最后还是证悟了。这是佛经里的故事，在我看来，魔王波旬就是释迦牟尼的欲望，那些魔女也都是释迦牟尼欲望的显现一定要注意，所有的外魔，都源于自心，心中没有欲望的种子，心外就没有魔鬼。很多人和组织就是因为没有这种警觉，慢慢在纠斗中变质了。记住，人类也是动物，动物的天性就是充满欲望的，随时都会被诱惑，即使明明知道大道的存在，知道自己只要每天都静静地修行，静静地提升专注力和智慧，有一天就会与道相合，也很难坚持下去。能坚持自律、自省和自强，每逢欲望生起的时候，都能努力地战胜自己，永远不向欲望屈服，就已经很不错了，因为这代表了一种对真理和大道的向往。你想一想，早上睡觉舒服还是做功课舒服? 肯定是睡觉比做功课更舒服。那听课舒服还是看电视舒服? 肯定是看电视比做功课更舒服。长时间伏案工作的人都知道，久坐之后，人就会腰酸背痛，全身上下很不舒服，能够忍受身体的难受，追求精神提升的人不多。从整体上看，人类还是以追求欲望为主的，能够有意识地约束自己，让自己远离欲望、不贪图享乐的人并不算多。所以，每一个想要拒绝欲望，摆脱喜爱享乐的动物本性的人，都要有意识地提高警觉，时时警醒，让心灵之灯始终亮着，让智慧的太阳始终在生命中闪耀，这样才不会被欲望化的环境所吞噬，忘掉自己的初心。警觉的方式有三种:第一，读书，这是向外寻求帮助;第二，唤醒和保护内部的力量，警觉、自律、自省和自强都属于这个类型;第三，形成并坚持一种有向往的生活方式，慢慢地实践自己学到的知识，直到有所提升。
文 | 《老子的心事》第四辑
作者 | 雪漠（Xue 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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