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祸福、奇正、善恶总是在互相转化,谁能知道终点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因为福报和灾祸本来就是说不清的,善恶正邪也是说不清的。心一善,祸便可转为福;心一恶,福便会转为祸。正邪善恶亦然。
世界上一切的对立概念都是这样,不仅仅是祸福、奇正、善恶,也包括光明与黑暗、智慧和愚昧、美与丑等。雪莱写过一首诗,里面有一句话特别出名,我也非常喜欢-他说:“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既然严冬到来了,严冬后面的暖春还会远吗?这其实也是在说对立概念之间的相互转化。包括我们常说的光明与黑暗也是这样,有光明的同时必然有黑暗,因为光明的背面必定是阴影,但既然有阴影,就意味着也一定有光明。人类历史,就是光明与黑暗、善与恶交织的转化史,此起彼伏,虽然剧情各异,但本质同一,人生同样如此,顺逆无常,轮番出现。所以,遇到顺境时不要沾沾自喜,因为祸患可能就在后面;遇到逆境也不要沮丧失意,因为这可能是你升华的契机。
其实,福祸只是人的偏见,凡夫执著于欲望,欲望能够实现就觉得得福,欲望不能实现,甚至失去了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就认为招祸,按佛家的说法,这都是边见。智者心中无求,没有得失之分,既不求福,也不避祸,凡事都行中道,随缘顺势,但也一直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哪怕曲折,哪怕坎坷,哪怕长路漫漫,也不改初衷,不觉得痛苦,这时,也就无福亦无祸了。在他们心中,每个人、每件事都是老师,相遇时汲取营养,打碎自己,让自己升华到新的境界就好,得也罢,失也罢,他们都不在乎。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怎么样,人生都终究会过去,生命都终究会失去,每一件事都必然会结束,除了做好每一个当下的事情,在有生之年完成自己,实在求不了什么。
还没达到这种境界也没关系,只要有很好的心态,懂得如何正确地面对逆境,逆境就会成为你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机。因为它在逼着你成长,逼着你积累实力,逼着你实现脱胎换骨的蜕变,如果你做不到,就会被厄运所吞没。历史上有很多因祸得福的例子,也有很多被祸患扼杀的例子,希望大家明白老子智慧之后能学以致用,成为那种即便遭遇厄运,也能借厄运来成就自己的人,不要被厄运打倒。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句话的意思是,老天爷如果想要让你担当大任,就必然会赐给你很多磨难,让你的身心受到摧残和打击,以此来磨炼你的心志,增强你的忍耐力,让你拥有山岳般不可动摇的信念和意志,最后,你应对一切都会游刃有余,再也不会受到干扰和诱惑,更不会被打倒,这时,你才能真正地担当大任。所以,每一个有担当之心的人,都要做好承受磨难和挑战的准备,让自己在挫折和祸患中实现成长,就像我在《真心》一书中所说的:“好钢当百炼,化为绕指锋。”想要成为最好的钢材,就要被命运一次次地锤炼和打磨,将心灵的杂质一层层剥落,剥到最后剥无可剥,才叫成功,这时,你的心中就无所谓祸福得失了。“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人们执迷不悟已经很久了,世世代代的人类总是看不透祸福、奇正、善恶的本质,不知道它们在不断地循环转化着,因此总是执著其一,贪恋自认为好的、光明的东西,一旦遇到自认为不好的、黑暗的东西,就怨天尤人或一蹶不振。尤其是一些没有太多人生经历,没有遇到过多少挫折的年轻人。毕竟,生活那么忙碌,世界那么喧嚣,人确实需要静下来,好好跟自己的灵魂聊一聊,看看它到底幸不幸福,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它真正需要的。而对于那些不愿主动这么做,或意识不到自己该这么做的人,挫折、失败和磨难就是最好的助缘,因为它们会强迫你停下来,远离喧嚣,好好地反思自己的人生。这时,表面看来的那些磨难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因为它们毕竟会过去,但只要能珍惜,它们带来的正面影响就能利益你一辈子,甚至让你的人生有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至少让你的人生因为经历的曲折而变得精彩丰富。所以,不要害怕遭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听一个孩子说过,很多年前,有个当红电视剧的男主角遭遇了严重车祸,自己局部毁容,年轻的助理更是当场死亡。助理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多年来,他以那个助理的名义捐建了三十多所希望小学,有的小学还直接以助理的名字命名。而他本人也从一个小鲜肉,变成了一个内在渐趋饱满的男演员,很多跟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身上有老一代艺术家的影子,是个德艺双馨的好演员。关于他的德艺双馨,告诉我这件事的孩子说了一个细节,让我非常感动:他再次跟当时的司机见面时不仅没有责怪对方,过后还聘请对方继续为自己开车,很多人知道后都不理解,觉得他不该这么做,这样太不安全,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因为他明白那个司机的感受,也明白那个司机承受了多少压力,他觉得,如果连他都不原谅那个司机,那个司机就完了。我相信,这种同理心、同情心和责任感一定是他本有的品质,但他如果没有经历过那场车祸,会不会被娱乐圈一些不好的风气所同化?说不清。一个人能守住自己的品质,守住人性中一些光明温暖的东西,光有清醒还不够,还需要一种主体性,没有主体性的人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即便知道有些事是错的,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做,同样,即使知道有些事是对的,也还是不会那样做。很多时候,这甚至跟他想不想这么做没有关系。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如果没有主体性,很多原本清醒知道的道理,后来也会慢慢变得不那么确定,甚至觉得也许不是那么一回事,然后不知不觉地丢掉一些坚守,随波逐流,最后完全失去自己。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都经不起成功,得到一点成功,就容易飘飘然忘乎所以,然后不由自主地犯错,在人生中种下祸根。很多人突然蹿红,却马上就人设崩塌,成了劣迹艺人,跟人性的这个弱点有很大的关系。老子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洞悉了这个真相,所以他才反反复复地强调,告诉大家做人一定要低调,一定不能炫耀,否则人生中就会出现祸患。只可惜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老子智慧的重要,或是没有发现老子智慧跟当下生活的关系,才会错过很多智慧启迪,没能给人生设计一套自主的剧情。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看《老子的心事》,好好学《道德经》,把重要的内容记在心里,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学以致用。“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这句话的意思是:所以,圣人虽然正直有原则,却从不偏激,从不苛刻,从不肆意而为,也从不锋芒毕露。他的光明就像灯塔之光,虽然能刺穿黑暗,却一点都不刺眼,只会让你不由自主地生起向往之心,想要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文 | 《老子的心事》第四辑
作者 | 雪漠(Xue 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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