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琪雯每天都在忙家电维修的事情,她常常早上出去,晚上天黑之后才能回来。虽然疲惫,但她总是会很兴奋(偶尔也会很郁闷)地跟我讲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她和师傅的对话,遇到的不同客户,维修过程中的问题……
我听了觉得很新鲜,故事也确实很有意思,所以就像个催稿的读者一样催她写出来。她从来都是若有所思一阵子,然后就没下文了。
直到前几天,琪雯说觉得跟师傅之间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点不舒服,但是她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于是我又见缝插针:也许你写着写着就明白了。有好多次是你通过写作理顺思绪的,记得吗?(其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终于,为了排解自己的情绪也为了梳理人际交往的思路,她开始动笔了。我自告奋勇要当她的编辑:你想到啥就写啥,乱一点也没关系,我来给你整理成文章!
之前一篇关于她跟师傅的故事是我实在等不及了自己忍不住写的,但那只是他们相处过程中的一方面,大家可以当前言看看。以下是琪雯自己的记录。(因为原创的设置很麻烦,所以我就没有改署名,但这篇的打赏会给琪雯。如果大家喜欢她的记录,欢迎通过留言点赞等各种方式表达鼓励,谢谢!)
现在我已经开始独立上门维修了,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不会的、不熟悉的领域。每次上门的时候都非常忐忑,怕弄不好很尴尬。尤其是有时候我打电话过去,对方听到我是女的就问“是你来修吗,你会修吗,能修好吗”之类的问题,对方一开始质疑我的能力,我就更紧张了。有一次冰箱报修,故障是不制冷。带我的师傅已经跟客户打电话沟通了故障情况,跟我说他确定是压缩机坏了,让我上门直接拍下冰箱型号和压缩机型号,回来买配件再去换上就可以了。后来我给客户打电话约时间去上门检修的时候,对方听到是我一个女生去,就问我:“能修好吗?”她希望上门一次就能弄好。有了师傅的提前判断,我难得有底气地说:“可以的。”我想,就算是师傅自己上门,也得先去确认型号,然后申请配件,配件到了再去安装,也得跑两趟。我到客户家后发现,冰箱确实冷藏冷冻都不制冷了,压缩机也不工作。但是重新插拔电源后压缩机又开始工作了,冷冻正常了,只是冷藏温度降不下来。发现这个新情况后,我又给师傅打电话,在他的指导下试图排查问题,但还是无法确认。他说他没想到这么麻烦,这个型号的冰箱他也是第一次修,还是等他明天一早再过来一趟吧。我注意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细碎的担忧:比如害怕拆开冰箱之后内部的零件装不回去了,害怕不小心损坏某个配件,客户一定看出来我是个新手,心里觉得我一点也不专业等等。我不喜欢自己这样恐惧收缩的感觉,觉得表现得不够专业、稳重。那天晚上我问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别人看出我不专业会怎么样呢?我不经历这个过程怎么可能积攒经验,变得专业呢?再说,就算真的修不好,还可以找师傅过来修,反正最后只要解决问题了就行。难道别人有意见投诉,维修平台觉得我不行不用我,我就没有机会了吗?这样想想好像问题也不大,心情也挺放松的😄。那这个恐惧到底来自哪里呢?我无法回答。后来我准备上门维修的时候,我又一次试着想像万一修不好这类的事情发生,虽然恐惧焦虑的感觉还是在的,但好像心里稍微松一些了。也许我就是要学会接受自己是不够好的,即使我作为一个专业人员,也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不到。那天晚上师傅又电话问我,那个冰箱能不能进电梯。我说,人家买的时候能进,现在也一定能。我听得很崩溃:“我确实不知道呀!如果你只是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可以进电梯’,但我不能对我说的话负责。”他不满地说:“你就是害怕担责任!”每次他要求我做的事情我没做,他问我为什么,我回答了自己心理的想法,他又说自己不想听这些,让我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啊,那不是因为你问了,我得回答嘛!这个过程中他还经常说各种冷嘲热讽的话。虽然他一直否定我的想法和情绪,觉得这些没有丝毫用处,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点说的对:我是不敢承担,我觉得自己不行,我总是充满了各种担忧。但我希望有一天能突破自己,能够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他说:“你就当一个傻子,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想那么多,就去想怎么把这个活干好,拼命地去挣钱。当你把精力用在其他地方的时候,那些负面的情绪自然就没了。”有天下午我跟着他一起上门去给上次他检查过的洗衣机换电脑板。这个洗衣机的问题是不管按什么功能都出现“E2故障”,师傅判断就是电脑板的问题,没想到我们换完之后故障还是没有解决。客户是一个比较年轻的老太太,人挺好的。看到师傅解决不了,她赶紧端来了两杯果汁让我们休息会儿再干。我能感觉到师傅因为判断错误的缘故没有心情喝果汁,但我不是那个主导的人,所以我当时的心情并不紧张。师傅又把出现“E2故障”的可能问题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原因。但是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洗衣机除了报故障代码还会一直发出关门的“咔哒”声。我觉得如果洗衣机一直在关门,是不是说明电脑板没有收到关门的信号,所以一直在关门呢?“有没有可能是门开关的问题?”我跟他说了自己的这个判断。于是他打电话给厂家那边的相关负责人,对方说,门开关坏的概率不大。有了厂家提供的信息,再加上师傅觉得拆开检查门开关挺麻烦的,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想去验证我的猜测。但到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他终于决定拆下门开关看看,结果发现果然是烧坏了。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将近2个小时,客户全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着。我们出来之后,他很懊恼,觉得自己一直被“E2故障”代码给误导了,说以后再也不相信这个故障代码了。但我安慰他说,最后问题解决了就很好啊,而且我觉得这个过程很有意思,这个比那些很容易就修好的东西更能积攒经验。他也同意我说的,还说以后其他师傅维修的时候出现这个故障,可以直接告诉他们换这个门开关就好使。后来他还跟我表达说,觉得自己没修好就很丢人,还说女生做这一行还是有优势的,就算修不好别人也不会骂你。我说:“但是我上门的话,别人的第一反应是‘你行吗?会不会修啊’。而且如果没修好的话,对方就会觉得‘果然女生就是不行’。但是男生的话,大家默认你就是会修,你要是都修不好的话,那可能确实是问题太难了。”最后他也承认,两种性别在做维修的时候都有各自的难处。“这次的客户算是比较好的,有些客户——如果没给人家修好的话——说话就很难听了。”确实是这样。我跟他一起上门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听过不少难听的话了。一次跟他上门修一个集成灶,当时房东不在,只有租客在家。那个灶的火盖锈死了,他怎么也取不下来,最后放弃了。他跟客户说的时候,那位在家里健身的男租客就站在健身器械旁,他非常轻蔑地跟师傅说:“你这也不行啊!”师傅点头哈腰笑呵呵地和客户说:“是,我不行,我找个行的人来。”离开客户家后,师傅给另一个师傅打电话,说:“大哥是个社会人,说我也不行啊,你下午有时间过来给人修一下。”那个师傅问:“这是要修好还是不要修好啊?”我猜如果客户很烦人的话,师傅们是可以决定怎么修的。他回:“给人修好吧,房东说话还挺客气的。”还有一次我们修了一个清洗内衣裤的迷你洗衣机。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小机器,而且价格竟然要几千块。杜玥说,我们买一辈子内裤也用不了这么多钱。我们把它修好送上门的时候发现掉了硅胶圈,机器没办法放稳。师傅让人家先找个硬币或者纸壳先垫一下,不影响使用。客户家的老太太很不高兴,说:“我们之前可是好好的,是你们弄坏的,你怎么修的时候都不注意呢?这现在哪还有硬币啊?你一定要给我装回原来的……”后来临时找了一个纸壳垫上了,放稳了,但是老太太还是一直在念叨:“你能找到一样的吗?下次一定给我带回来……”连他儿子也受不了了,让她别说了,师傅还是好声好气地回复:“她说得对,是该说。”我以为他不介意,直到我们走出客户家,进电梯后,师傅紧闭着嘴对着空气连打了好几拳,我才意识到他心里其实也很不爽。后来我们在车后备箱发现了那个掉落的硅胶垫圈,立马又上楼去给人家换上,那老太太的态度一下就很不一样了。临走之前,师傅还提醒他们趁着在保内,记得把洗衣机门上的显示板数字显示不全的问题报修一下。老太太喜笑颜开,还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当然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客气话。虽然师傅对客户总是很耐心(至少当面是这样),但对我就不一样了。有一次我跟着他上门给客户修一个智能马桶,他顺手用客户家放在地上的抹布清洁了马桶上的黄色污渍。当调试的时候,他让我把那块抹布放在马桶圈的感应位置上,我拒绝了,因为那里是人坐上去时大腿会碰到的地方,我说如果我是客户,我无法接受别人这么做,所以我坚持用纸巾沾湿了放在上面。他当时很生气,但没多说什么。修完之后,他告诉我,要是客户听见了就容易失去这个单子,他买的几百块钱的主板也浪费了,还会有因为客诉导致的罚款。他问我知道党同伐异吗?为什么只考虑客户,不考虑他呢。他又说:“你觉得是地上的抹布干净还是手干净?你知道农村河里洗衣服的水也不干净吧?你知道脏的水也能洗干净东西吧?你还说你只会说真话,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客户这个配件实际多少钱?看来你也不是你说的那样……”虽然他后面这段说得很无理,但作为共事的伙伴,我还是说:“我觉得很抱歉,我当时确实没考虑你,只是我自己很介意这一点,没想那么多。”不过我没有自责太久,很快我就想起了他曾经“教导”我的话,拿来反驳他正合适:“不过你不是告诉我要多替客户考虑吗?”“但是你一直说一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说错的话。”“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说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让客户感觉好就可以了,过程并不重要。”其实他说的那句“你只会说真话,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客户这个配件实际多少钱”让我挺难受的。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在他面前跟别人打电话,其实我当时想表达的是,我在跟人持续的交流过程中无法掩饰自己,会不自觉地说出真话。我知道自己有时候会无意识地说出一些并不真实的东西,但说完我就会觉得很尴尬,我知道那并不准确。甚至那种情况下我会想,要是对方质疑我的话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更准确地表达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否定掉之前下意识的掩盖。其实我这个心理的背后是,我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害怕别人觉得我不真实,觉得我前后不一致。即使我知道自己很多时候表达的东西只是那一刻的想法,但我很介意别人觉得你之前这么说的,怎么后来又不是这样了。我常常觉得,我只要一表达就是错误,就容易被误解,无法用语言表达真实的自己。我想起来我看的中医大夫,她说我太容易较真、太直。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指出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自己。但是发生的这些事情似乎是这样,我太追求所谓的真实,一致性,纯粹。我有时候也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有那么高的道德感,因为这样活着挺难受的,当我没有做出那些符合自己道德标准的事情,心里总是觉得很难受。
师傅对维修的事情很熟悉,理论也懂得很多,但是他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实际干维修了(至于他现在为什么又要干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生活所迫吧),所以带我上门维修的过程中大部分时候都不是特别顺利,常常需要1-2个小时。
我想起他带我第一次上门修的那台洗衣机,洗涤功能正常,但是不脱水。他也是检查了一通之后确认是电脑板的故障,也是换完之后还是不好使。
当时怎么也查不到问题,最后天都黑了,他那个时候应该也是很尴尬的,最后决定把洗衣机搬回去修,还跟客户说自己不睡觉也要把这个问题解决。客户也贴心地说不着急。
后来是另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师傅提出更换水位传感器试试,换完之后确实就好了。
虽然过程中有困难,有判断失误——有时候我都在旁边默默地想,这下肯定是没办法了——但基本上最后他都能想方设法去把问题解决。而因为他是主导的,修不好也不用我担责任,整个过程我是很放松的。
但我自己上门的时候,那种要把东西修好的责任和万一修不好的尴尬就全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在我一开始独立上门的时候,他会让我给他打电话,然后指导我怎么检修,而我常常因为自己力气不够,拧不开螺丝或者卸不下来东西。面对这种情况,他会让我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但我就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最后也确实没做到。
比如一次我自己去客户家给一个油烟机换电容。虽然这个事情很容易,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因为空间很狭小,我不太好用力,试了很多方法,折腾了很长时间但就是怎么都拆不下来。
无奈之下我只好打电话给师傅求助,他说:“你必须拆下来!怎么可能拆不下来?!想尽一切办法!”我绝望地说:“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实际状况,就是不行!”最后经过了2个小时左右,他说:“那就算了,电容放外面也没问题。”
虽然使用的时候看不见,但我心里觉得不够妥当。
这件事后的当晚,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当时还真的没有用尽全力,因为我没有想到可以依靠工具的力量,如果我当时用钳子拧一下,应该就可以把它拔下来。
有了这次思考后,我意识到要建立起自己的信念感。
一次我自己上门检修洗衣机。因为有几个螺丝脱丝了,我怎么也拧不开,就没办法打开后盖查看。折腾了好久,我又觉得不行。
但我很快意识到我还可以求助。我就鼓起勇气问客户他的力气大不大。他上来试了一下发现也拧不开。但是他去跟别人借工具了,终于有一个批头正好可以卡在里面,我顺利地拧下来了。
虽然这一单因为客户第二天反悔,不修了,让我低落了两天,但后来我意识到我也没损失什么,一方面是我又积攒了一次经验,另外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这次我做了一次跟以往不一样的选择,我尽力了,也做到了。
还有一次是给一个小滚筒洗衣机更换电源板。这个机器是师傅已经拆了的,我只需要更换和重新组装回去就可以了。当我最后装完的时候,发现外面还六个螺丝。
我只得重新打开外壳,但是怎么也打不开。我看网上的视频,别人就是重重地拍打外壳两侧,然后往上提,看起来就非常轻松。但是我怎么拍也没法打开。我又觉得不行了,我特别想让师傅来帮我拆,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希望自己可以突破。坚持一段时间后,我最后确实做到了。
跟这个师傅的相处过程中,我的心情常常是很复杂的,这里面有感动,有怀疑,有愤怒、不屑、困惑……我能感觉到他总想教我些他认为正确的东西,甚至常常会否定我的想法,不管是在维修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
有时候我会想,我不是在被PUA吧?但是我也不想因为他那种强烈地想要改变我的想法而完全排斥他说的话。我可能是太想进步了,不愿放弃任何进步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当下这个阶段我有想突破自己的地方,而维修这件事情正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完)
最后我替琪雯说一句,如果威海地区有家电的问题,欢迎私信留言,琪雯可以接活。以她的谦虚和小心翼翼,就算修不好也会直说的,大家放心。另外琪雯的烘焙事业也还在进行,有订单她就会安排时间做。今年的南瓜已经收获了,但小餐包还没来得及试验,需要的朋友再耐心等一下。
等不及的朋友可以考虑一下苹果。室友小李的苹果(主要是国光富士,还有少量其他品种)正在丰收!而且按有机苹果的价格来看确实不贵,欢迎大家按需采购,送朋友什么的也很合适。其实亩产算的话产量还是很低,但她能种出来好果子我就觉得很厉害!按有机的标准来管理果树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加上今年的大风大雨,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又被吹掉了很多,还有很多裂果。她每天都在处理瑕疵果做果干,果干也有卖。她最近还设置了满减的优惠,大家赶紧买完,她就没心事了。
最后还有一个坏消息,我们一直在用的这个商店小程序在十一月中旬就不能再用了。我们也还在想其他的办法,有需要的朋友可以提前下单,备注好发货时间就可以(最近双十一可能快递会减速,所以最好避开这个高峰期)。后面如果用其他的小程序,也会在公众号说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