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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还有一件我自己的事一直没来得及讲。今天一口气写出来算了。
过年前我来例假的时候就发现大腿根儿被卫生巾磨到的地方起了几个小疙瘩,我心想估计就是上火引起的吧,应该可以自己消掉,就没当回事。
结果没想到回奶奶家之后,其中两个最大的疙瘩还在不停地长大。后来它一碰就痛,还流血流脓。但因为奶奶家的厕所非常昏暗,我又跟爸妈挤在一个炕上,实在不方便查看,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它长成什么样子。
而且因为家里一直要招待客人,就算没有客人,大家的注意力也是在爷爷奶奶日渐孱弱的身体上。我觉得跟他们的身体相比,我这两个大包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大家担心的问题,我只想自己得空后去趟医院看完了事。
所以那段时间我除了跟琪雯远程抱怨几句,没跟家里的任何人说起。
它疼不要紧,可恶的是它的位置让我没办法正常走路,但凡腿的位置要移动一下,都会疼得我要咬紧牙关。不过我很欣慰的是,虽然我走路别别扭扭十分缓慢,上炕、翻身都费劲,但没有任何人发现——至少没有任何人问起——我的异常。
直到初四从奶奶家回来,我仔细看了一下我的伤口,说实话我根本看不下去,因为血肉模糊的,我只能粗略地摸到大概有直径五厘米左右都是发炎了肿起来的。
趁爸妈休息,我自己蹒跚着去附近药店买了消毒的碘伏和纱布,以为隔绝一下它和秋裤的接触就能让我舒服一点,结果发现并没有。
第二天中午,看伤口完全没有好转的意思,我非常绝望地联系了一位微信里之前看过病的大夫。
“联系大夫”但很“绝望”的原因是,这大夫是男的。
我很不想给他看照片,但当时的我实在不知道找谁问谁了。我硬着头皮尽量客观冷静地打字跟他描述了情况。
他回复得倒很干脆:“得手术”。
这三个字把我的汗都吓出来了,但我还是没跟爸妈说。现在回想起来就是怕他们觉得我照顾不好自己吧,也怕他们无谓的担心,回头我还要多跟几个人汇报消息,着实没必要。
确定大夫下午有空后,我赶紧打车去了诊所。在检查室我小心又尴尬地褪下秋裤,半坐到床上,撇着一条腿给他看。
他皱起了眉,说:“你这遭了个麽罪啊小姑娘!”(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听到这话,我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他说,得给我打麻药,然后把脓包割开挤出来,再打消炎药水,等它慢慢长好就行了。
我问他:“长这个包是什么原因呢?”我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很想验证一下,果然他说的跟我想的一样:“就是上火。”
我又问他:“如果今天做的话,今天下午能走路吗?因为晚上我还得去姥姥家吃饭。”
他毫不犹豫:“能!”
虽然我将信将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手术竟然可以术后马上走路,但看他斩钉截铁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想把这件事尽快做个了断:“那就现在切吧。”
我怕自己的表情太狰狞丑陋,在床上躺下后就用手捂着脸,等他打麻药。因为听他说麻药也要打在大腿根这里,我想想就疼,于是提前做好了咬牙和大哭的准备。
但我只感觉到了棉签在皮肤上消毒的痛感,没等来针刺的痛感,而是说不清的,模糊但让人想逃走的感觉。
于是先前的心理建设都白费了,我放弃了一切克制,发出了传说中杀猪般的惨叫。
大夫一直用坚定的声音跟我说:“好了好了”“好了好了”,但手下的动作根本没停。我不敢看也没空问,嘴忙着大哭和大叫,心想这是哪门子的麻药,现在就这么疼,过会儿得咋办呢!不知过了多久眼泪顺着指缝流进了嘴里、铺开在脸边的手术床上。
终于他的动作逐渐停了,跟我说:“结束了。”我满脸是泪,懵懵地问他:“麻药呢?”我慢慢地坐起来,用手理了两下头发,刚刚被我滚得乱七八糟,有的粘在脸上,有的蓬在空里。
他说:“麻药也疼,想想就没给你打,直接割开挤脓了。”说着拿出一坨指甲盖大小的血肉模糊的东西给我看,说:“你看多少脏东西里面。”
我把鼻涕眼泪用纸擦了擦,然后他跟我说:“你的脓还很多,没流干净,我给你放了一根引流管在伤口那里,所以可能有点疼,但跟你之前的疼法肯定不一样了。”
我只看到大腿根贴着一个敷贴,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什么,也不想看,但我很想赶紧走两步感觉一下没有脓包的幸福。因为听他的语气,这个疼应该比之前好很多。于是小心缓慢地穿起裤子,走到隔壁房间打吊瓶。
虽然没走几步路,但确实能感觉到至少能几乎正常地走路了。我安心地躺下打吊瓶,心想幸好没有说出来让爸妈跟着白操心一场。
消炎吊瓶很小罐,很快就打完了,大夫说我后面几天来换药继续打消炎吊瓶就好了,伤口会慢慢长好结痂。
我在从诊所走向公交站点的路上,回忆起自己从小以来类似的经历,但想来想去发现,我受过的皮肉之苦还真不多——印象里也就很小的时候眉毛下面磕到了台阶沿儿,去医院缝了几针;再就是小学期间被热水烫到了膝盖,每天消毒敷药膏折腾了好一阵子,直到前几年那个鹌鹑蛋大小的疤才几乎淡到看不见了。
想想之前就知道的同龄朋友做过的手术,再抬头看看路上过往的行人,特别是领着小孩的妇女,我想,自己今天经历的这个小手术跟很多人做过的手术和身体经历的苦痛相比,可能都太微不足道了。
大家都是怎么从这些痛苦的事情中一寸寸趟过来的呢?我不敢多想,想想就疼;也不敢深想,觉得人生着实有太多苦痛。
后来又有一天我在去诊所换药的路上,引流管的位置可能有点偏移,隐隐作痛着。
我猛地想起小时候,就在相同的位置,也很多次地疼过。
那是在我每次撒谎被发现或者在我妈的眼里“耍无赖”的时候。她会把一个屋子反锁起来(防止家里的其他人掺和阻拦),然后把我逼到一个墙角(一般是床贴着墙的那一角),一边责骂我,一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朝我的大腿根随机捏起一块肉然后用力地拧一下。
为了躲避她的“魔爪”,我会在这个房间里惨叫着哭嚎,边跑边躲,就算她已经逼过来眼看要得逞的时候,我本能的求生欲还会用我短小无力的四肢试图把她踹开或者推走,就跟要被杀的小猪没什么两样。
当然我每次都“死”得很惨,妈妈从不会手下留情。
最严重的一次,在被掐的第二天,我的大腿根出现了一长串淤青,大概得有十个左右吧,不同形状和大小的,活像一只小兔子印在那里。后来我妈也会用“又想要小兔子了?”来威胁我,让我听话或者坦白。
但我每次还是死咬着谎言不松口,因为我知道松口之后的下场也免不了是一顿打,哦不,是一顿掐。那太可怕了,我做不到主动迎接它,只能尽量嘴硬拖延时间,当然也并不能拖延多久。
那时究竟是多大的事让我妈如此愤怒,她估计也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其中的一件半件,大多都忘了。但每当想起这段往事我还是会很委屈地哭出来。
那天我独自走在去诊所的路上哭了很久很久,现在我写到这里又不住地流泪。
我后来问过她,那时候为什么要掐我而不是打我,她说“打你的话我手疼”,听她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心好凉啊。
但她后来也带着悔意跟我提过,自己年轻的时候脾气真不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气,所以她很佩服姥姥,在他们姐弟三人的成长过程中就没打过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下。
哎呀,怎么写着写着落到这里了。
总之,在拾起这段回忆后,我一路哭到了诊所,口罩都被我哭湿了。我怕大夫问起,就提前把口罩叠起来放进口袋,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然后擦干眼泪才走进去。
大夫给我消毒的时候,我看着刚被换下来的那片接满黄脓和血水的敷贴不禁心想:这会不会是把我小时候积攒下来的委屈都给挤出来了呢?这样想的话好像也不错。而且生气上火积攒的脏东西通过这种形式发出来总比一直藏在身体里憋出大毛病要强呀!
这样想来好像这个痛苦也没那么不能忍受了。
总之这场不大不小的病虽然把我折磨得够呛,但想到自己好像在人生阅历上又在别人身后往前追赶了一番,心里还会有些窃喜。我相信多些苦难的经历就会让人变得不一样: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我倒也不是想刻意追求苦难的意思(这句是说给上帝和佛菩萨听的),只是在被彻底打倒前,我希望自己的心灵是像肌肉一样,可以被锻炼得越来越结实健壮,而不是被打击得越来越无力和猥琐。
对了,做手术的事儿还差一点点没说完。当天晚上,我如愿以偿——迈着比较正常的步伐走进姥姥家跟家人团聚。
那天是大年初五,正好也是情人节。又是传统的催婚part,但这天委婉了一点,忘了是谁问我:“今天没去约会呀?”
还没等我说话,我爸先开口了:“咱也不知道,反正下午神秘失踪了几个小时。”
问的人来了兴致:“呀!干嘛去了?”我妈也停下筷子看向我。
我看着一桌子菜,实在不想扫大家的兴(或者激起大家的兴),只能故作平静地笑笑:“咳……瞎溜达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