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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周二下午快三点的时候,我刚准备出门,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了我爸的电话号码。
我爸从来不会给我打电话闲聊,他一定是有具体的事,而且是急事,才会打电话来。所以看到他的电话就算真的没接到,我也一定会打回去。
说来也巧,我一般接不到电话的,因为手机常年静音,错过电话是常事,但那时我正好看到屏幕亮了。
我正在心里暗自高兴,今天竟然这么及时地接到了,结果就听到爸爸在那边有停有顿地说话:“刚刚……我……接到了……老家来的电话……”
就他说话的这些空隙已经足够我在脑子里预想出无数种不好的可能了,我提着一口气屏住呼吸等他说出其中的一种,结果他接下来的话不是任何一种可能性,而且把我惊到失语。
“你大姑父……在厂里维修机器的时候……机器突然掉下来……砸死了。”
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啥?这都什么?
我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家人的身上。
跟我愣神的时间相比,我爸言语中的停顿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甚至听起来还有点急促:“我打算现在开车回老家一趟,你有时间一起回去吗?”
我心里的声音其实只有一个字“啊?”,但我忍住了没说出来。我实在不想再听到这话第二遍,他也一定不想再重复了。
我还在消化这个突发事件,爸爸的声音又传来了:“你有事的话不回去也行。”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犹豫不决地耽误他时间了,于是赶紧喘口粗气,如实说,“这确实太突然了,我有事走不开。”
挂了电话后我又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发现快要迟到了才擦掉眼泪匆匆出门。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时不时地想起脑海中我幻想出来的那个画面,一阵揪心。但我的思绪还是到处乱飘:一会儿想,大姑父他到没到退休年龄来着?一会儿想他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潇洒地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些自己想说的话?一会儿又想他今天的早餐和午餐不知道吃的丰不丰盛,如果都吃的是自己最爱吃的东西该多好。
其实我跟大姑父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就只是过年的时候问声好。他不会主动关心我,我也没有主动关心过他。我觉得我们彼此都也不需要这些。
我们关系虽然不深,但我不讨厌他,因为他从来不会问我无聊或出格的问题,也不会对我的工作生活指手画脚。我觉得这是一个长辈能拥有的顶顶优秀的美德,所以我现在才能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回忆他。
但沉痛不是全部,作为还活着的人,我总想为这些痛苦的事情找到些什么明朗的解释,不然这人间在有些时候看起来真的太地狱了。
带着“要从痛苦中学习认识人生”的念头,我心里浮出了两个字——无常。
生活中的好多突发事件都在反复提醒我们这一点,但它还是次次不落地让人如此难受。
但我也不是一点儿记性不长。
比如它是我现在坚持不做超过一年的计划的原因,是我目前不想选择稳定工作干到辞职攒够钱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原因,但同时它也是我不排除未来会做五年计划和某天会想要一份稳定工作的原因。因为我一直在变,机缘一直在变,没什么是真正说得准的事情。
我们能做的,就是决定自己在眼前这一点时间里,干什么、怎么干。
下面是过年期间我记录下来的所见所想,一直没整理利索,但同样是挺沉重的话题,想表达的主题也类似,就放到一篇发了吧。
以往我和爸妈一般都会在腊月29那天回爷爷奶奶家。
今年爸爸说提早一天吧,因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太好,早点回去帮忙干点活。
就在2023年的冬天,奶奶刚度过了她的80岁生日。
她已经耳背很多年了(戴了助听器但效果不佳),再加上高度的近视(配了眼镜但度数不够):她的世界好像有些太过黯淡了。
我大概能尝试着想象她目前的生活状况,但又不太敢想象太多细节。
过去好多年的除夕夜,她在看电视的时候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一个晚上要点着头睡上好几觉。她今年终于明白地告诉我:她不爱看电视,听不见也看不清,而且看的头还疼,脖子两侧的筋也容易不舒服。
虽然奶奶的腿脚还行,但也只能维持日常活动,干活一多就浑身不舒服。今年过年蒸馒头和炸面鱼的活她就没再干了,都是几个姑姑做好了送过来的。
她的日常就是在家里做饭吃饭,收拾收拾东西,还有种花。好在精神状态还蛮好,愿意说话。但因为听力和视力的原因,她还是不太能跟村民流畅地互动,所以非必要她也不爱出门走动。
爷爷比奶奶还大几岁,之前几年都是能吃能走,除了睡眠不好,看起来好像身体还不错。直到今年春天查出食道的问题,因为他年纪太大了,没办法治疗,除了忍痛养着,吃些药止痛,没有别的办法。
自此他就不再像过去那样享受美食了。因为要吃消炎药,所以不敢吃海鲜之类的发物。大夫说他只能吃流食,爸爸妈妈也曾经给他把饭菜饺子之类的食物用料理机打成糊糊给他喝,但他吃过后嫌味道不好,不爱吃。我们也都不想让他亏嘴,所以就让他自己用牙齿当做料理机用,尽量把食物磨得够碎再咽下去。
但这次过年回来,他和我们说,自己牙齿也不好了,咀嚼很费劲,所以没有想吃的东西,只是人活着必须要吃饭罢了。“这个年代难不成还能饿死吗?”这是他的原话。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就再没听到他像过去那样饶有兴趣地分析菜色口味,只是没表情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还是把夹菜的手伸向了那几样几乎不需要嚼的东西。
我印象里他之前的两大乐趣就是“溜达赶集”和“吃好吃的”,但现在他的腿脚不允许他去赶集,他的食道和牙齿也不允许他吃好吃的,再加上一直以来思虑过重导致的严重失眠,不知道多少年没睡过整觉了,我想想就很难受。
他倒不吝啬跟大家表达自己身体的不适,但我们听了也只能面露苦色。除了把菜和肉尽量切碎、炖得烂糊一点,我们不能帮他分担任何痛苦。
我也说不出口任何能宽慰他的话,因为别人在忍受你没经历过的苦难时,一切话语都太苍白无力了。
老两口在炕上交流病情
不知道是去年回来给我的冲击已经被我忘记了,还是今年的冲击确实更大了一些,看到爷爷奶奶在遭受的这些具体又强烈的身体上的痛苦,让我对衰老这件事刮目相看。
因为过去我们好像觉得面对衰老就是面对相貌身材的变化,坦然接受自己的年龄,但这几天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太幼稚,也才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老”要跟“生”、“病”、“死”三件明显更加重大的事情并列排在一起。
看着他们只能独自经历和忍受这些苦,我想起了小时候就听到的一句话:人生啊,终究只是一个人的人生。
大年初一我和妈妈去大爷爷(我爷爷的某位兄弟)家拜年时,发现老两口独自在家,神情落寞。
原来是大爷爷家的叔叔初一还要上班,前一天晚上的年夜饭都不知道在没在家吃上一口,他们的女儿呢自然是在婆家过年,所以家里就显得格外冷清。
大爷爷和大奶奶年纪也不小了,年前因为他们的孙子结婚,我们见过面的,当时觉得两个人身体都还蛮好,拜年这天我跟妈妈也是嘻嘻哈哈地说话,想显得家里热闹一点。
一切都挺正常,直到大奶奶第二次感叹地说,我长得像她的某个女儿(也就是我的某位姑姑)。
第一次她说的时候我跟我妈都没当回事,笑笑就过去了。第二次我们问清楚她说的是哪个姑姑后,我当时没想起来那个姑姑的样子,以为是某位远嫁的姑姑,只觉得她太想女儿了,今天这个日子没人陪伴有点伤心。我眼前也一热,不知道说什么,凑近过去摸了摸她的后背。
后来聊到我妈都找不出话的时候,我们准备结束拜年回家了。我看向大奶奶,发现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里竟然噙上了泪水,对我们又重复了一遍:“你看这个姑娘,跟我家女儿真像!”
后来从妈妈的安慰的话中我才得知,这位姑姑原来就嫁在隔壁村,平日里经常回来的。我妈对大奶奶近似哄着的语气说:“初二就能回娘家啦,明天她就回来陪你。”
大奶奶点点头,应了几声,眼泪收了回去。
但在我们走之前的那小段时间里她还感叹个不停。
大爷爷出门送我们的时候悄悄跟我们说,“她这里不太好了,”说着用食指点了两下自己的头,“年纪大了”。
几个月前还好好的大奶奶,去年拜年的时候还风风火火开玩笑大声讲话的大奶奶,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想不明白。
回家后我终于想起来大奶奶提到的那位姑姑的样子,但我一点儿没觉得哪里像。其他家里人也觉得我们几乎没有哪里是像的。所以大奶奶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我到今天也不知道。
但这一切让我对“老”的认识又多了一成——也许人的衰老跟人的长大一样,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也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