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万年,玉轮宜之
段闳皓 高二(13)班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白露暧空,素月流天,静谧连绵的杳霭流玉里,掩藏着的玉殿琼楼,让人产生无限遐思。
若斜月西沉,浸吞于沧波,月殿、仙籁该何去何从?辛弃疾曾发问:“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素夜拾桂叶而捣之的玉兔,悠然自在,忽而遇到汩汩上涌的海水,或许会有些不知所措,词人为此担忧。
暗潮托起层层落叶,映入眼帘,玉兔寻觅嫦娥之外,应还会念起舞叶翩翾、树影摇曳中,坎坎伐桂的吴刚。
“人世,不过是一次漫长的呼吸,随后我们便要回到各自的深海。”人生归于海,一去不复返,而月的呼吸、浮沉不同。日居月诸,周而复始。这种永恒,于吴刚,彷彿没有任何意义。
天帝告诉他,只要能砍倒这棵桂树,便可带去人间,祓除瘟疫;见他如此不辞劳苦,出于惩戒的本意,派乌鸦去干扰他。好不容易赶走乌鸦,他回头一看,桂树逢春自愈。
摇落的桂叶余香散尽,一摞摞;恼人的乌鸦伺机而动,一次次。无数次功败垂成,无数次期望与失落,如云烟,似暗霭,永恒地萦绕着他。
他本可抛开利斧,挥手而去,烟消云散,就此罢了。可他紧握斧柄的手丝毫没有犹豫,这一出乎预料的举动,让人不免好奇他选择的生活到底如何,竟似有莫大的吸引力般,让他看起来走火入魔。
天帝的构思十分巧妙,先赋予桂树特殊的意义,成为他毕生愿望的载体;再设置一扇永恒的“滑动门”,当整棵树看似危如累卵时,他心如火焚。这一“滑动门时刻”将他的期望值提到了极点,而期望所届越高,落差越大。在泰格特笔下,一位不甘蜗居一隅的病人,为了亲眼挹览窗外美景,耿耿不寐,日思夜想,甚至不惜掩弃人性。以为终能如愿以偿时,窗外只有光秃秃的墙高挺着,彷佛在唾弃他,于他如晴天霹雳,那一刻,他的心死了。
庄子说:“哀莫大于心死。”吴刚不以此挫志,他的心永不死;屡次失败,不免会萌生感到徒劳无功的想法,他却甘之如饴,紧紧拥抱一丝一线的希望。
坎坎伐桂兮,转眄尘寰兮,九折坡上几吴刚?月“委照则吴业昌,沦精则汉道融”,这种永恒,跨越时空,让他得以和知音共处。当孔子被质问“知不可而为之”,当谈迁惊恐地发现快要完成的书稿无影无踪,当无数孤身溯流的卫道士、几成而败之的落寞者,仰天长叹时,夜空中,金波淡、玉绳低转;桂影疏,有人凝睇。
阿多尼斯以《致西西弗斯》明志:“我立誓与西西弗斯一起,承担他无言的巨石。”而我,愿与吴刚一起,摇撼那不息的桂树。同样的理想,同样的挣扎,同样的徒劳无功,同样的亘古不变,我看到了吴与西西弗斯冥冥中相通的地方。
当我只看到三更灯火,疏远了月光,当我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满怀希望与梦想,结果望得越高,落得越深。我曾挣挫而起,诵弦比月,再现风采,但微微风采不旋日就无影无踪,有如盖茨比晚宴上的虹霓灯光,留下的只剩眼中于勒般的渺茫。我一度以为,一切执着与进取的丰碑都会因月堕而黯淡,因潮生而融散,终成纤尘,无人问津。望夜思索,既然都要披星戴月,不如就此担风袖月,做心中所愿之事,尽管大多数人做的是相反的选择。
是夜,仰矫首,静对月,目色彷佛。朦胧中,与吴刚相会,发觉曩昔对徒劳无功发出的叹息是多么微不足道。终于,我定下了毕生要遵守的誓言。
“记当时,匆匆忘把,此仙题品。”辛弃疾未着墨于吴。若要问吴如何应对沧波,我相信,他已经与明月同呼吸、共沉浮了。
千年调
夜赋吴刚,意犹未尽,愿缀词以足之云。
形去晚山空,影入天街满。云外婆娑谁引,箨香尽转。镜明玉甃,不与西风泛。但金粟,露华浓,堕衡汉。
低昂暗涌,几度星霜换。怪广寒轻起意,夜夜韶管。明霞一树,所念还悠远。料归时,曲河清,晶辉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