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场
高二13班 袁艺珊
雪静静地伏在城镇里。冬日的城镇中哗然而过的风声，倒与街边巷角无所不在的猫狗的叫声有几分相似；但事实上那几抹匍匐在雪地中的灰色——抑或是白色，早已瘫软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哪怕仅是几声从喉中压出的低声呜咽。
我忽视着依旧飘落的细雪，将头埋入围巾里。街道旁的树仿佛也在下雪；它们下一汪洁白的清泉，与那些希冀着雪下共白头的情人们心照不宣。然而我却感到一阵慌张，直到她从远方的雪幕中走来。
我略略抬头，打着招呼:“老人家还好么？”
她蓦地一偏头；此时我终乎明白了那阵慌张之所来——她的眼神是如此紧绷，甚者还渗出几分诘问，“她很好。只不过不再那么喜欢跳舞。”
我不知她究竟想诘问我些什么，但我隐约记得她耳顺之年的母亲以前是很喜欢跳舞的。于是我问:
“她不是在软件里发她跳舞的视频么？也不发了么？”
她低声一笑，这笑声很尖锐，像指尖划过白纸的刺耳的噪音。
她将老人跳舞的视频放至我面前。一个笨拙的老人，缓慢地移动着四肢。她脚边确乎没有“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而长的秋草”，有的只是几根在强劲的秋风中挣扎着的生命，坚定且从容。
“跳得很好。”我没有撒谎。我有十几年没有从一名老人的眼中看出她对一件事物的如此浓烈的热爱，毫不亚于青壮年时期的冲劲和悸动。或许笨拙的舞步之下踏着的，是她不曾说出口的“曾许人间第一流”。
她沉默着，但垂下的眼角分明携着难言的痛楚；她点开评论区，我悚然发现了一句恶评。
还有第一句，第二句……
我终是无法理解“恶评”们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但我已能想象老人蜷缩在屋角噙着眼泪删除她每一条视频的场景。而此时她的女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我不知这是否就是“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但确乎地，在这个城镇里一直下雪的不只是这一个冬天。
我沉默着，再次将头埋入围巾里，接过她放在我面前的手机。渺小如文字也有着足以令人寒心的力量——我愈翻着评论，愈加感到一阵难言的冰凉。
蓦地，我的眼神扫过一行文字。这文字是如此不起眼，甚至淹没在一众恶评之下，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善意。
时隔已久，我也不记得那行文字究竟讲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看到这行文字时漠然的眼底泛上的些许不可思议，也只记得那一年冬天的末尾，我点开了老人的视频账号，看见首页的视频，是她仰着布满皱纹却充满笑意的面颊在初春的阳光下起舞，彼时我偏头看向窗外，冬日的雪也在慢慢化开，斑驳成一地初春的温柔，或许也是这个冬天的一次好的收场。
【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