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
高二13班 袁艺珊
我不去绿园,已经半年。
我分明知道绿园的存在不是因为我降生在这座城市并渴望寻求一个合适的地方安放自己少年时期的记忆,但往往我都会自私地想要将这座公园占为己有。绿园中春日的垂柳、夏日的蓊郁的古树,秋日的牡丹园,冬日雪下露出的斑驳褐石......它所拥有着的、哺育着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最熟悉的印象,“可爱且可亲”。
相比于我的故乡的其他负有盛名的景点,绿园仅是安卧在喧嚣的城市中的普通公园。它被赋名“苍梧”,但我认为单凭一“绿”字便已能凸显出它的所有特征。
它没有花果山的名誉,在海一方的海风和沙滩,渔湾的日出;它只有一片有一大片的浓密的绿植、各色花卉和吹又生的野草。但我深知,童年时期的我和奶奶在晚间清新的空气之下玩耍的时候,没有山海和日出,在我们身边只有一簇又一簇的无名野草,静静生长。
我有许久不曾见过绿园的春天。半年前偶回故乡时恰逢绿园的雪季,望着绿园上方模糊的天空、被厚重的积雪所掩盖的方圆,我竟不认识我的绿园了。离开绿园已久,我落在绿园路面上的脚印早已被数不尽的过客所踏去磨去,消弭于绿园的却不仅是我的脚印,一并被拭去的还有我无法再次拥有的回忆。
我深知忘却的目的是将遗憾、痛楚慢慢淡去,也深知世界之宽广不仅限于我的故乡,但童年时期的一切欢声笑语,抑或是幼稚的悲伤,所有的一切都在我面对如此荒疏的绿园时一一涌起,浮现在我眼前,又或是轰然破碎而摔落,我的眼前依旧是这一座绿园。我似乎看见,绿园深处的雪坡上,一个孩子向我奔来。她欢笑着跑近,通红的手掌攥着一个雪球。孩童时代的快乐如此纯粹,纯粹到她手中的雪球那么洁白,她奔来的一路没有留下任何黑褐色的脚印。我看着她奔来时的那条雪路,好像我也曾在路上跑跳欢蹦,好像我也曾经握着雪球四处抛扔,好像我也曾在雪地中留下脚印,那印痕却依旧洁白,消融在漫天飞雪里;好像我也曾昂着头,孩子气地希望叼住一片雪花;好像她就是童年的自己。我张开手想要抱住奔来的她,却如同抱住了一片虚影,空落地像极了我第一天在外求学时仰望天空的心情。
我和自己的虚影相撞而过,却未曾触碰到她半丝分毫。我茫然站起身,依旧是我熟悉的那座绿园,依旧是一场绿园的雪季。印象中的我见过十五场绿园的雪季,但哪一场都没有今年这一场来得衰败;分明落笔时的我正处于炎热的夏日,但我却依旧感受到了如同心悸一般的空虚和冷意。我不知这是否便是因距离产生的幻觉,但绿园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那座园。
那一次的作文题目出得好:“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座园”。我拘于考场作文的时限,无法将我对绿园的感情一并泄出;但记忆深处,我永远会记得童年时期的我在绿园玩雪的场景。它们或许会变成鲁迅先生笔下那剩着的几点“虹霓色的碎影”,一一四散开来,却始终在我的眼前,难以缝合,亦无法被遗忘。
绿园与我,不也共撰出了一篇“好的故事”么?
和朋友出去玩时,我也到过如今我所居住的城市中的公园。陌生的环境让我胆怯且拘束,朋友却放松且愉悦。我看着这座公园内来往的人们,突然意识到他们之于此地等同于我之于绿园。每一座公园都如同长辈,欢送走每一个长大了、出去闯荡的孩子,又继续安然静候着下一个新生孩子的到来。绿园陪伴了我十五年,到了分离的日子,不言告别,却说再见,在我之后,依旧回有数不胜数的孩子到来、和绿园相处、再至终时不舍地离别。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有言:“我不仅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身为“荡子”的我们,是否还会在岁月流逝之后再度回到故乡之地寻觅岁月变迁,我无法获知——然而我将始终铭记着我的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