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袜子3》选载：绰号

文摘 2024-11-26 00:20 甘肃

青竹《袜子3》选载：母亲打工记（插图：韦博文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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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号

青竹

干沟村里，名气大的人都有绰号，什么王聋子、李拐子、张结巴、金求娃、陈大狗、赵县书……

总之，天上的、地下的、新闻里的、电视剧里的，什么绰号都有，配得齐的很。

“烟锅子”是父亲的绰号，他那时还不是老人。童年里，我经常听大人说我：“简直长得和他爸一个模样。”于是我对自己的长相很迷茫，人们常说，一个人的名字可能取错，但绰号不会。我曾盯着父亲的脸横看竖看，分析那个取绰号人的心理，“烟锅子”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母亲只念了个小学，比一般的女娃机灵，说话洪亮，爱造句。自从嫁给沉闷的父亲，机灵的她更加机灵，不光负责说自己的话，还要把父亲的话承包下说，能想到的根本不会少讲一句。所以他俩吵架，我总担心父亲不能赢，当然，父亲也从来没让我白担心，顶多犟个嘴。

据奶奶回忆，母亲嫁给父亲时间不长，院子里四角的土还没踩完，手里就有了这个家的权力，每天抗争这个，看不惯那个。

不甘心让出权利的奶奶笑了笑，眼珠往心里转了两转，虽然找不出母亲的毛病，但是以她那股子干倔的劲儿，用后脑勺甩下一句，你就是个“常有理”。

好事不出门，绰号传千里，奶奶说她的确没替母亲宣传，可是“常有理”的故事很快的由村东头传到村西头。不管怎样，母亲有了绰号，人们叫着叫着，就把母亲的真名忘了，可能大家认为这绰号，取得妙！

我家屋后的张爷干活，喜欢给头上盖条湿毛巾，然后再戴上草帽。他自称自己扮演的是“太平天国”的洪秀全，正当大家盖棺定论这一绰号时，却遭到了懂天懂地懂空气的“赵县书”的嘲笑：“你顶多就是个萨达姆。”

张爷只认电视剧里那个“正义”的洪秀全，听见有人喊他萨达姆，气得吹胡子瞪眼，结果越气越像，就连我都觉得像。于是，我在张爷面前叫他洪秀全，背后地里喊他萨达姆。

“赵县书”嘴巴里全是秘密，见人不吐不行，像是烫舌头，他讲的故事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情节起伏，荡气回肠。傍晚村口的大木头旁边，“赵县书”背着手走来走去，搅乱着那道夕阳，人们张着嘴巴，顾不上思考，坐在大木头上听得津津有味。

一般一个村庄，有铁匠，就有木匠，铁匠常年烧火打铁，面目黧黑，人称“黑鬼”，木匠干起活来，满脸木屑，连睫毛都沾染了，眼睛显得大而风韵，大家称他“白狐狸”。

“莫妮卡”是村口一个理发老太太，如今没有七十岁也有六十九岁了，我实在无法把她和巨星“莫妮卡”联系起来，后来问奶奶才知道，她年轻时爱美，常年烫着大卷发，眉毛眼线用墨水纹过，很粗，末尾处还带点儿弯钩，像过年张贴在大门上的“门神”一样，身处封闭的小村庄，却走在时尚的最前沿。但我更感兴趣那个给她取绰号的人，毕竟那个年代，连电视都还没有普及。

父亲和张伯，一个属龙，一个属虎，倆人年轻时称兄道弟，有时候还一起离家出走，躲在山洞里喝酒，喝醉来了灵感，互相看着，用心交流，随后便在洞口用刀刻了“卧虎藏龙”四个大字，回来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心有不甘，顺便把村子改了名，叫——龙虎山庄。

学校里的老师，学生，有名的人也有绰号。我的后桌是个白净的男生，他走起路来，屁股夹着，胸脯挺得老高，像大姑娘一样，所以有人就给他取名——假女子。

我上初中的时候，衣服的纽扣经常丢，来不及缝上，便张着跑操，体育老师将我喊出列队，骂道：“你这是走模特来了吗，扣子开着，再好看也没人看！”

从此，我成了学校挂名头的人，绰号“模特”，口口相传，稳叫很多年。我那时候对“模特”的职业有所偏见，谁叫我就骂谁，只觉得羞辱得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