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鹦鹉赋》
【汉】祢衡
时黄祖太子射（yì），宾客大会。有献鹦鹉者，举酒于衡前曰：“祢处士，今日无用娱宾，窃以此鸟自远而至，明惠聪善，羽族之可贵，愿先生为之赋，使四座咸共荣观（guān），不亦可乎？”衡因为赋，笔不停缀（chuò），文不加点。其辞曰：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金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善曰：西域，谓陇坻出此鸟也。老子曰：以辅万物之自然。河上公曰：辅万物自然之性也。西方为金，毛有白者，故曰金精。南方为火，觜有赤者，故曰火德。归藏殷筮曰：金水之子，其名曰羽蒙，是生百鸟。蔡邕月令章句曰：天官五兽，前有朱雀、鹑火之体。翰曰：鹦鹉出西域黄山也。灵，异也。挺，特也。出自然灵异之姿容。西方金也，质寄于西，故云体金精也。朱鸟，南方火也，鸟皆禀之，故曰含火德也。）。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善曰：礼记曰：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王弼周易注曰：机者，事之微也。）。故其嬉游高峻，栖跱（qī zhì）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gàn）趾丹觜（zuǐ），绿衣翠衿（jīn）。采采丽容，咬咬（jiāo jiāo）好音（善曰：说文曰：嬉，乐也。跱，立也。说文曰：绀，深青而扬赤也。韩诗曰：采采衣服。薛君曰：采采，盛貌也。韵略曰：咬咬，鸟鸣也。毛诗曰：𪾢睆黄鸟，载好其音。良曰：嬉，戏，峙，立也。绀，青色。趾，足也。绿衣，谓毛绿色，胸前翠色，故云翠衿。咬咬，鸟声。）。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于是羡芳声之远扬，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lǒng dǐ），诏伯益于流沙。（善曰：汉书音义，应劭曰：天水有大阪曰陇坻。尚书：帝曰：益，汝作朕虞。孔安国曰：伯，益也，掌山泽官也。尚书曰：导弱水余波，入于流沙。向曰：心智益于众鸟也，可以匹鸾鸟凤皇之美。铣曰：伟，美也。谓美其声音仪表可以嘉善。乃命山泽之官，求之于陇坻、流沙也。陇，坂名。流沙，地名。）跨昆仑而播弋（yì），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善曰：文子曰：有鸟将来，张罗而待之。得鸟者，罗之一目也。今为一目之罗，即无以得鸟也。翰曰：跨，度也。言度拟昆仑云霓之高，以张罗弋也。纲维虽广，所中者不过网之一目。）。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生（善曰：鹏鸟赋曰：貌甚闲暇。王逸楚辞注曰：植，志也。鹖冠子曰：迫之不惧，足以知勇。毛诗序曰：君子全身远害。向曰：植，生也。言能守生，故安停于守，顺从远害，不违逆于人，以丧其生。）。故献全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善曰：鹖冠子曰：纵躯委命，与时往来。礼记曰：离群索居。淮南子曰：天下以为之笼，又何失鸟之有乎？然笼所以盛鸟。说文曰：翅，翼也。良曰：伤肌，谓伤鸟肌肉 者，则被刑戮归穷，言此鸟迫委性命于人也。笼，闭鸟器也。雕，雕饰也。）。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善曰：埤苍曰：崎岖，不平也。岷、障，二山名。续汉书曰：岷山在蜀郡五道西，障县属陇西，盖因山立名也。毛诗曰：二月初吉，载离寒暑。一曰：障，亭障也。济曰：崎岖倾侧。貌言飘流远来涉越，岷山边障，载经冬夏。）。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善曰：有以托意也。时为曹操所迫，故寄意以申情。家语曰：女十五许嫁，有适人之道。汉书，郅都曰：巳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也。毛诗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女适人臣事，居逢祸患，尚栖迟。羁，旅也。左氏传，陈敬仲曰：羁旅之臣。杜预曰：羁，寄旅客。）。矧（shěn）禽鸟之微物，能驯扰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伫（zhù）。忖（cǔn）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dǐng zǔ）？（善曰：薛君韩诗章句曰：鸟，微物也。说文曰：驯，顺也。汉书音义，应劭曰：扰，驯也。楚辞曰：情慨慨而长怀。又曰：结幽兰而延伫。毛诗曰：予忖度之。国语，舅犯对晋侯曰：偃之肉腥臊，将焉用之？孔安国尚书传曰：腥，臭也。铣曰：矧，况。扰，柔也。况鸟微贱，能顺柔安处也。自度体陋，而又腥躁，不堪鼎俎之器，应不至被害。）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xī）？（善曰：礼斗威仪曰：夭其禄命，不得极其数。楚辞曰：何周道之平易，然芜秽而险巇。王逸曰：险巇，颠危也。良曰：禄命，天命也。其天命衰薄。奚，何也。何期如此，遭时险难。）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善曰：周易孔子曰：乱之所生，则言语以为阶也。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济曰：岂自发问也，岂为言语以阶祸乱耶？将复为事不密以致危邪？）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善曰：左氏传曰：施氏之妇怨施氏曰：己不能庇其伉俪。杜预曰：俪，偶；伉，敌也。楚辞曰：悲莫悲兮生。别离翰曰：伉俪，夫妇也。）。匪余年之足惜，愍（mǐn）众雏之无知（善曰：尔雅曰：生噣雏。谓鸟子初生，能自啄食总，名曰雏也。向曰：言此余命不足怜，愍其众雏，未有所识也。）。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善曰：毛诗曰：命于下国。非天子之国，故曰下也。庄子，许由曰：名者实之。宾向曰：名，声名也。实，所能也。耻其才能无异，不副声名。）。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善曰：西都，长安也。鹦鹉言长安乐，自古有之，未详所见。斯，此也。此长安也。言类彼鸟马而怀代越之思，故亦每言而称此。古诗曰：代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铣曰：西都，西京也。今于此爱西京沃壤，是知苦乐异宜也。言感彼鸟马之怀代越，而鹦鹉思西归，故每言长安乐是也。）。若乃少昊司辰，蓐（rù）收整辔（善曰：礼记曰：孟秋之月，其帝少昊，其神蓐收。良曰：少昊，西方帝也。蓐收，典秋之神，整辔御秋也。）。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善曰：楚辞曰：冬又申之以严霜。毛诗曰：哀鸣嗷嗷。汉书谷永上疏曰：赞命之臣，靡不激扬。答宾戏曰：夕而憔顇也。济曰：言秋风动，长吟哀鸣，思彼群游，其声激切，容貌憔顇。）。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xū xī）（善曰：毛诗曰：涕既陨之。毛苌曰：陨，坠也。放臣弃妻，屈原、哀姜之徒。王逸楚辞注曰：歔欷，啼声。翰曰：放臣，谓得罪见逐远国者。弃妻，谓夫放之。歔欷，悲也。）。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xūn chí）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善曰：论语曰：君子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毛诗曰：伯氏吹埙，仲氏吹篪。毛苌曰：土曰埙，竹曰篪。淮南子曰：自异者视之，肝胆胡越也。高诱曰：胡越，喻远。 向曰：感平生雌雄游处，如埙篪相须，何今日两相隔绝，各在一方，若胡越异域矣。埙篪，并乐器相和者也。胡在北，越在南，言远也。）顺笼槛（lóng jiàn）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chí chú）。（肠诛善曰：说文曰：栊，房室之疏也。楯，栏槛也。王逸楚辞注曰：从曰槛，横曰楯。说文曰：牖，穿壁以为窗也。韩诗曰：搔首踟蹰。薛君曰：踟蹰，踯躅也。铣曰：顺从于笼槛之中，窥视人之户牖，思其形也。踟蹰，将飞貌。）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hé）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善曰：班固汉书赞禹本纪云：昆仑山高二千五百余里。山海经曰：夸父与日竞走，渴死，弃其杖，化为邓林。上林赋曰：垂条扶疏。韩诗外传，盖乘曰：夫鸿鹄一举千里，所恃者所翮耳。毛诗曰：岂不怀归。广雅曰：毒，痛也。翰曰：思游山林，顾其翼之残毁，而所怀不遂，徒怨痛一隅而巳。隅，方也。）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善曰：左氏传，子犯曰：背惠食言。楚辞曰：不敢忘初之厚德。良曰：且尽心所事，岂敢背惠，忘其初始也。）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善曰：楚辞曰：蜂蛾微命力何固。论语，子曰：守死善道。毛诗曰：欲报之德。司马迁书曰：效其痴愚。渝，变也，感恩久不变也。良曰：托命委身，当守死报德，尽辞效愚，恃其盛恩既过，庶其远久而不变也。）。【注释】
1.黄祖：东汉江夏（今湖北武汉一带）太守，因其权势显赫，割据一方，如同诸侯，故称其子黄射（yì）为太子，黄射当时为章陵太守。
2.处士：未做官或不做官的士人。
3.无用：无以，无法。
4.娱宾：使宾客欢乐。
时黄祖太子射宾客大会，有献鹦鹉者，举酒于衡前曰：“祢处士，今日无用娱宾。窃以此鸟自远而至，明慧聪善，羽族之可贵，愿先生为之赋，使四座咸共荣观。”——汉·祢衡·《鹦鹉赋》序
怜君公事后，陂上日娱宾。——唐·岑参·《与鄠县源少府泛渼陂》
际云在扬州，亦将以十一月十四日肆筵娱宾，为母宋太夫人寿，而太夫人先六日卒。——清·曾国藩·《宁津庞君墓志铭》
5.明惠：聪明；聪慧。惠，通“慧”。
6.羽族：指鸟类。
7.咸共：都；皆。同义复词。
8.荣观（guān）：荣幸地观赏。
荣观（guàn）：谓宫阙。
9.停缀（chuò）：停止；煞住。
10.文不加点：加点：涂上墨点，表示修改或删去。文章不用修改就能写成。形容文思敏捷，下笔成章。
11..体金：体现着金的美质。古代以五行配五方、五色。西方属金，白色，而鹦鹉羽毛白色。体，体现。
12.合火德：南方属火，尚赤色。鹦鹉嘴为赤色，故说合于火德。
13.辩慧：聪明：聪慧。
14.识机：识别事物的微旨。
15.嬉游：游乐；游玩。高峻：指雄伟峭拔的山岭。
16.栖跱（qī zhì）：伫立栖息。幽深：幽僻之处。
17.绀（gàn）：深青带红的颜色。觜：同“嘴”。丹觜：红色的鸟嘴。
18.绿衣：指鹦鹉的绿色羽毛。翠衿（jīn）：亦作“翠襟”。指鹦鹉胸前的翠色羽毛。亦指鹦鹉。
19.采采：华饰貌。丽容：美丽的容貌。
20.咬咬（jiāo jiāo）：鸟鸣声。
21.殊智：不同的智慧。异心：想法不同。
22.鸾皇：鸾与凤。皆瑞鸟名。常用以比喻贤士淑女。
23.比德：谓德行、德教可与之比拟、比配
23.伟：尊。灵表：对仪表的美称。可嘉：值得赞许。
24.虞人：古代掌管山泽苑囿、田猎的官。陇坻（lǒng dǐ）：即陇山，六盘山南段别称，在陕西省陇县西南。
25.伯益：舜时东夷部族首领，相传助禹治水有功，禹让位给伯益，伯益不受而避之箕山。流沙：指西边沙漠地带。
26.播弋（yì）：布设用绳系着的箭。
27.冠云霓：在云霓之上。张罗：张设罗网以捕鸟兽。
28.一目：指一个网孔。
29.容止：仪容举止。有时偏指举止。有时亦偏指仪容。闲暇：悠闲从容
30.守植：守志。植，通“志”。安停：安定。
31.顺从：顺服，服从。远害：避免祸害。
32.迕（wǔ）：违背。
33.归穷：陷入困境。
34.崎岖：形容地势或道路高低不平。重阻：重重险阻。
35.岷：岷山，在今四川境内。障：障山，在今甘肃西部。
36.适：嫁。
37.栖迟：淹留。
38.矧（shěn）：况且。
39.能：能不。驯扰：驯服。
40.延伫（zhù）：长久站立而期待。
41.鼎俎（dǐng zǔ）鼎和俎。古代祭祀、燕飨时陈置牲体或其他食物的礼器。泛称割烹的用具。俎（zǔ）：砧板。
42.禄命：指人生禄食运数。禄指盛衰兴废；命指富贵贫贱。衰薄：衰败；衰败浇薄。常指世风道德。
43.险巇（xī）：险恶危难。
44.阶乱：导致祸乱。
45.将：或。不密：虑事不周密。
46.伉俪（kàng lì）：夫妇。
47.西都：指长安。
48.代越：借指故乡。代，代郡，今山西北部。越，南越，今广东、广西等地。《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有“代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句，皆不忘故地意。
49.少昊（hào）：传说为古部落首领，黄帝之子。司辰：掌管时岁。
50.蓐收：古代传说中的西方神名，司秋。
51.放臣：放逐的臣子。
52.歔欷（xū xī）：悲泣；抽噎；叹息。
53.游处：往来相处。
54.埙篪（xūn chí）相须：比喻兄弟和睦相处。《诗经·小雅·何人斯》：“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埙，陶制的乐器。篪，竹制的乐器。
55.胡越：胡地在北，越地在南，相距极远。
56笼槛（lóng jiàn）：拘囚禽兽之处。多指鸟笼。
59.昆山：即昆仑山，这里泛指高山。邓林：古神话传说夸父追日而渴死，丢下手杖化为邓林，这里泛指深密的树林。
60.六翮（hé）：谓鸟类双翅中的正羽。用以指鸟的两翼。
61.奋迅：形容鸟飞或兽跑迅疾而有气势。
62.焉如：何往。
63.弗果：没有成功。
64.庶：或许。渝：改变。
【译文】
当年黄祖的长子黄射举行宾客大会，有人献上一只鹦鹉并给祢衡敬上一杯酒说：“祢处士，今日大会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娱乐宾客的，我个人认为此鸟自远而至，明彗聪善，是鸟类中十分珍贵的一种，祈望先生为它作一篇赋，使四座得以增光，您认为可不可以呢？”祢衡于是为之作赋，一时笔不停缀，文章一气呵成，无须修改，笔下流出的文辞说：这是来自西域的灵鸟啊，它具有自然而奇特的身姿。洁白的羽毛体现它绝妙的气质啊，火红的嘴喙闪耀着明亮的光辉。性情智慧而善于人言啊，才智聪明而常有预见。因此它嬉游于高山峻岭，栖立于幽谷深林。高飞时不胡乱集群，翱翔时必选择佳林。深青带赤的脚趾配以红红的嘴，碧绿的衣杉饰以青翠的彩衿。神采熠熠的美丽容颜，更有清脆美妙的鸣声。虽同属于鸟类一族，却有着不同的智慧和相异的心性。它有资格与凤凰媲美，其他的鸟儿怎么能与之比较德行？于是它那令人羡慕的美好名声传扬四方，它那壮伟灵性的外表得到人们的嘉赏。虞人在陇坻接到命令，伯益在大漠收到诏告。这些权势的走狗们跨越昆仑而发射带绳的箭簇，穿过云霓而布下天罗地网。纲维之设置是如此之严密，最终免不了被其中的一个网眼捕获到。虽如是但其面容闲雅而从容，心性守志而安详。逼迫它它也不惧怕，抚摩它它也不惊慌。宁愿顺从以远离祸害，绝不违迕而丧失生的希望。因此奉献完好鹦鹉的将获得奖赏，而使鹦鹉受伤者将要受到惩罚。鹦鹉啊，你天生归于绝境而委身命运，故而你应命而离开你的集体且丧失你的伴侣。被关闭在雕花的笼子里，翅羽也被剪去。漂流到万里之外，离家乡重重崎岖。间隔着岷山与障山，罹患难一年又一年。女儿辞别家庭而远嫁他人，臣子献出自身而投靠新的主人。即便是贤哲若生逢患难，也难免依附他人而栖游于外。何况禽鸟之类的卑微之物，能不驯服以祈求安泰！眷恋西归之路而长怀感叹，遥望故乡之云而久久伫立。暗自猜想如我这般陋贱的躯体，大概不会有刀俎鼎镬之虞？嗟叹自身如此的福薄命苦，不知道为什么会遭临如此的险地？难道是因为言语失当而引来祸灾，抑或是处事不密而招致危害？悲痛着母子遭永远隔离，哀惋着夫妻被生生拆开。并非惋惜自己苟延残喘的余年，只是为孩子们的年幼无知而感到悲哀。离开我蛮夷之地的下等小国，来奉承您的体面。害怕自己的名声与实际不符，也惭愧自己并无奇特的才干。虽然顾念着西都的肥美土地，但也能明了今昔苦乐已不一般。心怀从北到南的长长思念，因而一开口就常说怀乡之言。如若秋神少昊管理的时期已到，其子蓐收也整顿好了车马。严霜初降大地，凉风萧瑟肃杀。笼中的鸟儿不禁长长地吟唱以思慕远方的故乡，哀伤的鸣叫令同类感伤。那声音凄厉而激扬，那容貌惨怛而憔悴。闻其声者不禁为之悲伤，睹其容者禁不住泪如雨下。被放逐的臣子为它一次次叹息，被遗弃的妻子为它哽咽哭泣。感叹平生同游共处的朋友，曾经如埙箎合奏般和谐。何故今日竟两相隔绝，相离犹如北胡南越？顺着笼槛而上下跳跃，偷窥着门窗却徘徊不前。思念着昆仑的高山峻岭，回想着邓林枝叶繁茂的树影。回头看被残毁的羽翼，自忖即便奋力也未必能回故里？心怀回归的愿望却难达目的，只能躲在角落里怨恨哭泣。暂且竭尽心力做好主人交给的事情吧，岂敢违背恩惠而忘记当初的主意？主人啊，我愿将我这不值钱的一生交给您，让我陋贱微薄的身躯也来依靠您。希望用我的一生来报答您的恩德，甘愿竭尽我之所能来为您效力。仰仗着您多年的巨大恩惠，或许我的待遇弥久不渝。【赏析】
前两段用多种手法、从多种侧面描绘鹦鹉的丽容奇姿、辩慧聪明。先以“金精”、“火德”形容鹦鹉色泽的明辉鲜丽，继以“能言”、“识机”的拟人手法状其灵机聪慧，再以想象显示出“嬉游高峻，栖踌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的高洁情趣，又直接描绘其美貌佳音，最后以“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的对比，有力地衬托出鹦鹉的美。在此，作者借对鹦鹉容姿和“殊智异心”的极力赞美曲折地表现出自己才华的卓越、情志的高尚。从写鹦鹉的表层结构来看，这里的形貌之美为下文的境遇之悲作了有力的映衬。鹦鹉正因为芳声远扬、灵表可嘉，而遭致天罗地网的捕捉。猎人奉命远至昆仑，高达云霓，下到四方，张设罗网。“终一目之所加”，极形象地说明了鹦鹉面对罗网无法逃脱，虽是“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却被迫屈心顺从。鹦鹉的这种不幸境遇，不仅曲折地反映出汉末大乱贤才遭受权贵严密控制的时代悲剧，而且再现了作者几经转送、任人摆布的命运。随后，作者巧用比喻直抒心臆：“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女、臣、贤哲，是喻鹦鹉，又是自比，嗟叹身世，愤时疾俗。后三段写鹦鹉的悲苦心境。作者先连用“痛”、“哀”、“愍”、“背”、“侍”、“惧”、“耻”、“羡”、“识”和“怀”十个动词来表现出鹦鹉的纷乱思绪，身不由己的哀怨和无以为乐的悒闷。接着从侧面衬托加以强化，形象地再现这种情感。“严霜初降，凉风萧瑟”，渲染环境气氛的悲凉来示现鹦鹉的心情凄凉；“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欺欷”，用闻声而悲的人物神情作进一层烘托。鹦鹉既有思乡念亲的痛苦，更有志趣难逞的悲叹。它身陷笼槛之中，却时刻“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昆山”、“邓林”是自由翱翔的理想之地，然而，羽翼残毁，无法如愿了。这一笔，曲尽了作者明君不遇、有才无时的怨愤之情。全赋结构精巧，语言清丽，骈俪工致，托情微妙，咏物托情非同一般，除了抒发个人的身世之悲，还要兼顾宾客的“荣观”之乐、主人的幸慰之情和献鹦鹉者的殷切之心，其构思谋篇使追求各异的主人、宾客、献者、作者都获得了心理的满足。其一，作者写鹦鹉由丽貌美德的赞美到闭笼离侣的哀怨，从观者来说，得到美的享受，勾起悲的怜悯，激起感情的起伏波动。而从作者来看，鹦鹉实为其化身，形象地再现了个其才志美德和不幸的身世。其二，结尾未顺势以悲收结反而收回笔锋，写鹦鹉对主人的效忠报德的感激之情，这既是借以表达献鹦鹉者对主人的奉献诚意，又曲折地表现了主人的深情而博得宾客的信任，同时也藏匿了自己借题发挥的用心，“略无露才扬己意”。由此则言之纵横，淋漓痛快。而写鹦鹉从悲怨到顺从的转变，则深刻暗示作者不满现实却又无法挣脱，因而被迫屈心事主的人生悲剧。【作者简介】
祢衡（173-198年），字正平，平原郡（今山东临邑）人(《山东通志》载祢衡为今乐陵人）。东汉末年名士，文学家。与孔融等人亲善。后因出言不逊触怒曹操，被遣送至荆州刘表处，后又因出言不逊，被送至江夏太守黄祖处，终为黄祖所杀，终年26岁（《三国演义》中为24岁）。
图文整理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