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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246《赵惠文王三十年》
赵惠文王三十年，相都平君田单问赵奢曰：“吾非不说（yuè）将军之兵法也，所以不服者，独将军之用众。用众者，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此坐而自破之道也，非单之所为也。单闻之，帝王之兵，所用者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之众乃用之，此单之所不服也。”马服曰：“君非徒不达于兵也，又不明其时势。夫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yí）；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且夫吴干之剑材，难夫毋脊之厚，而锋不入；无脾（bì）之薄，而刃不断。兼有是两者，无钓竿镡（xín）、蒙须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君无十余、二十万之众，而为此钩缳镡蒙须之便，而徒以三万行于天下，君焉能乎？且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而以集兵三万，距此奚难哉！今取古之为万国者，分以为战国七，能具数十万之兵，旷日持久，数岁，即君之齐已。齐以二十万之众攻荆，五年乃罢。赵以二十万之众攻中山，五年乃归。今者齐韩相方，而国围攻焉，岂有敢曰，我其以三万救是者乎哉？今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万之众，围千丈之城，不存其一角，而野战不足用也，君将以此何之？”都平君喟然太息曰：“单不至也！”【译文】
赵惠文王三十年，相国安平君田单对赵奢说：“我不是不尊重将军的用兵方法，让我感到无法佩服的是您使用的士卒数量太多了。使用的士卒多，就会使百姓无法很好地进行耕种，粮食运输就供给不上，这是坐以待毙的办法，我不用这样的办法。我听说过，帝王所用的兵力不超过三万人，天下就能顺服。现在将军一定要倚仗十万、二十万军队才肯用兵，这是我所不佩服的。”马服君赵奢说：“看来您不仅不通晓用兵之道，而且也不明了如今的军事形势。那吴国的干将之剑，加之于肉体可以砍断牛、马，加之于金属可以割断盘、匜。如果把它靠在柱子上砸，就会折为三段；把它垫在石头上砸，就会碎为百片。现在用三万兵力去对付强大国家的军队，这就像是把宝剑靠在柱子上、垫在石头上砸它一样。况且吴国的干将宝剑，难得的是如果剑脊不厚，剑尖就不能刺杀敌人，如果剑刃不薄，就不能砍断东西。同时具有这两种特点，但没有剑环、剑绳、剑柄的便利，握着它的刀刃去刺，还没有刺进敌人的身体，手就被割断了。您如果不拥有十几、二十万的兵力作为像剑环、剑珥这样的配合部分，只想凭借三万名精英横行于天下，怎么能做到呢?何况，古时候天下分成很多个诸侯国。即使是大城邑，城墙也没有超过三百丈的；人口即使多，也没有超过三千家的。如果用训练有素的三万军队去攻打这样的城邑，有什么困难呢？如今，古代众多的诸侯国已经归并成为战国七雄，它们可以召集几十万兵力，打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如果这样持续几个年头，就会出现你们齐国(被燕攻破)那样的状况。齐国动用二十万兵力攻楚，五年才结束战争；赵国出动二十万兵力灭中山，整整打了五年才告成功。假如说，现在齐、韩两国势均力敌，又相互围攻，有谁敢对我夸下海口，说他能用三万兵力去援救这两国呢?现在方圆千丈的大城、户口上万的大邑相互对峙，如果想用三万的兵力去包围千丈的大城，恐怕连城的一角都围不住，至于进行野战就更加不够了，你能拿这点兵力去干什么呢?”都平君田单叹息说：“是我考虑不周。”【注释】
[01]赵惠文王：赵国君。武灵王之子，名何，前298—前266年在位。按：赵惠文王三十年（前269年），田单尚未至赵，疑“三十年”下有脱文。
[02]都平君：即田单。齐王建元年（前264年）入赵，被任为相国，封都平君。赵奢：赵国将领，善用兵。赵惠文王二十九年大败秦军于阏与，因功封马服君。
[03]说（yuè）：后作“悦”，敬重。
弊邑之王所说甚者，无大大王；唯仪之所甚愿为臣者，亦无大大王。——《战国策·秦策二·齐助楚攻秦》
吾非不說將軍之兵法也，所以不服者，獨將軍之用衆。——《战国策·赵策三·赵惠文王三十年》
[04]用众：使用的兵员多。
[05]挽赁：运输。挽，用车拉。赁，古“任”字。任，担荷；负载，挑运。给：供给。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诗·小雅·黍苗》
濒洙泗之水，其民涉度，幼者扶老而代其任。——汉书·地理志下》
譬之人焉，身者，道也；耳、目、口、鼻、手、足，德也；背负腹受、肩任首荷者，行也。——宋·陈师道·《理究》
《诗》：“我任我辇。”《淮南子》：“任动而车鸣。”所谓任者，皆指担。——明·杨慎·《升庵经说·治任》
[06]负：恃，倚仗。乃：才。
[07]非徒：不仅。徒，只，仅。兵：指用兵之道。
[08]吴干：吴国的干将，宝剑名。
[09]盘匜（yí）：古代盥洗用具。用匜倒水，以盘承接。盘：用于沐浴盥洗或盛食承物的敞口、扁浅器皿。匜（yí）：古代一种形状像瓢的器具，盛水、酒用。
[10]薄：迫近，靠近。
[11]质：通“踬”，石礅。用作动词，垫。
[12]毋：同“无”。脊：指剑中间高起的部分。不入：不能入物。
[13]脾（bì）：剑近刃处。不断：不能断物。
[14]钓：鲍本作“钩”。钩，附于剑头的环。（hǎn）：剑柄。镡（xín）：
指刀、剑之柄与刀、剑之身连接处的两旁突出部分。蒙须：剑绳。
[15]余：当与下文同作“万”。
[16]而：犹“以”。
[17]而：若。集兵：指平时聚集起来经过训练的士兵。距：通“拒”。指攻城。
[18]奚：何。
[19]战国：攻战争雄的大国。
[20]即：就是。已：通“矣”。按：前284年燕军攻入齐都临淄。
[21]五年：疑为“三年”。按：前303年齐与魏、韩攻楚，前301年败楚，杀楚将唐昧。
[22]五年乃归：前300年赵攻中山，前296年灭之，迁中山王于肤施。
[23]方：齐等，相当。
[24]何之：何往。指无处可用。
[25]至：到，及。指虑不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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