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学会御风而行,风就停了
旅行
生活
2022-12-14 21:29
福建
尼采是“自从一股逆风袭来,我已能抗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我想命运如果不是特别残忍,应该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家伙。疫情出不去,在新疆待了一年多,摸爬滚打踩坑无数后,线路终于慢慢摸索出一点模样,正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最严重的疫情来了,叶子从绿变黄,又变成一片雪白,房间里的书读完了,要写的情诗也写完了,还是看不到春天会再回来的希望,只好灰溜溜地又把袖子撸回来,五天四夜的风霜雨雪,三千多公里的饥寒疲惫,总算是逃了出来。成都真是个好地方,散散步喝喝茶,吃着火锅唱着歌好好耍了一阵。这边管控松一些,想着又可以好好干点活了。结果各地疫情四起,整得大家都害怕出门了。黄叶悄悄地兀自落下,雪无声地覆盖原野,无人知晓无人打扰。后来带了条川西的奢华线路。所谓的奢华,也就是两个领队带一个客人,头顶星河流转,身边篝火噼啪溪水叮咚,我们摇着酒杯说着比星辰要遥远的事情。钱么还是一贯的“只要不算账,我就没有亏”,不仅没有亏,还玩得很开心,心中充满感激,感激尊贵的客人不远万里跑来带我们玩。布兰切特说“所有人都太关注成功了,但在我们并不能从成功中学到太多,而从失败中我们能学到很多很多,如果你感到要失败了,那就失败得漂漂亮亮的”,于是在行程的结尾,我还漂漂亮亮地炸了台无人机。客人之前来过我新疆的线路,也是第一期,也是只有一个客人,“好像每次你一报名,都会只有一个客人啊?”以至于她又来咨询元旦有没线路时,我心里竟涌出一种悲凉的命运感。途中她各种要求消费降级,“别整五星级酒店那些没用的”,还自带睡袋强烈要求要露营野炊,她说是为了星空体验,我自然不会相信。线路结束后,给她退了两千块。她一开始还不肯要,“玩得很满意,哪有退钱的,这不合适。”她说,“上回新疆的线路,你为了不让我亏,额外转了一千,这回应该不用亏了,给你转回去,算是让一个好故事圆满了,很合适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觉得承蒙大家看得起,就算亏钱也得把事情办妥帖,虽然代价是过得穷一些,但心里坦然,舒服。后来看到她发了一条状态,“跟着领队 @游民王阿牛 出去玩了两次,每次回来都念念不忘。一方面是因为他高超的摄影技术,发回来的照片和视频让人忍不住像个痴情人回忆恋人一样反复砸么,直到把他们盘出包浆,更重要的是,路途中真的太快乐了,漫无目的得晃荡,不需要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功课,也不用忍着肩痛长途驾驶,吃住玩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真想一直就这样流浪下去啊。”唉,穷点就穷点吧,心里舒服重要,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带完线路,疫情还是高发,身心俱疲,热情冷却,每天换地方喝茶,换姿势看书,相信耐心而长寿,相信有人正缓慢艰难地爱上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种失败但安逸的生活,疫情突然放开了,出行不再受阻,很多朋友开始咨询有没线路,可躺得好好的我,却好像丢掉了再爬起来大干一场的热情了。花花从新疆搞了几匹马到海边,沐沐弄起了直播卖海鲜,驼总去老挝搞矿产搞金融搞跨国投资(也可能是在搞传销),大宇在自学法语申请法国签证,黄海在川西的山里养了九十头牦牛,布拉提说“回来吧,新疆放开了,雪已经下了一米深了”,大雁准备把大理的山头和旅行车卖掉去国外生活,老陈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去往新西兰的飞机,丹尼尔在泰国租了套别墅捣腾跨国贸易,胡安在麦德林开了自己的酒吧, 邀请我回去重温旧日时光,和尚汤尼还是没有消息,他说要找他就去亚利桑那的深山里,朝着天上有龙形云彩的地方走就能找到他……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往昔的自由时光。选择一下子变得太多,像是眼前涌现了千万条道路,曾经梦寐以求的时刻,真出现了我却觉得茫然,有点不知所措。就像大家调侃的,以前赚不到钱还可以怪疫情,这下完了,放开了,没东西可以赖了。《肖申克的救赎》里有个老头,监狱里过了几十年,终于放出去了,却发现适应不了外面的“自由世界”,最后自杀了。“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当然,也“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没发现有翅膀或翅膀被折掉的痕迹,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光辉是看不到了,尘灰倒是积了不少。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回到熟悉的岛屿,狂飙的风,白色的海浪,起伏摇摆的渔船,先跟哥们就着海鲜喝一顿酒,聊到猫爬进窝跟村子一同睡去,路灯下的树影摇曳如探戈的舞步。睡饱起来,坐在平素最喜欢的位置,风铃清脆,猫在脚边游走,茶水滋滋冒着热气,满墙的书触手可及,随意抽出一本,翻开可能是当年的自己留下的折页:“起床,乘电车,在办公室或工厂干四小时,吃饭,乘电车,再干四小时,吃饭,睡觉,而且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全是同样的节奏,大部分时间里,这条路走得相当顺畅。不过有一天,突然萌生“为什么”的疑问,在这种带有惊讶色彩的厌倦中,一切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