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尔比亚一别 | 非洲穷游往事

旅行   2024-07-17 21:58   新疆  

之前环球浪了十几年,金融业只干了一年多,离开以后,靠着不多的存款玩了个间隔年。一年结束,存款没了,但又不想回金融业上班,就靠着搭车徒步露营野炊等极端节省的方式继续流浪地球。
感谢广东地区“只要没结婚就还会有红包”的习俗,可以让我揣着红包出门浪荡,越混越惨,混没钱了就又回家过年混红包。 
直到15年的冬天我去贝加尔湖边租个木屋过冬,文章莫名其妙上了首页,也因此结识了一些编辑,才结束了“没钱就回家过年”的惨淡模式,过上了没钱就关在小旅馆里挠头抓耳冲冷水澡,驴一样绕着书桌转圈嗷嗷写稿的“稳定生活”。

到埃塞尔比亚时是14年底,算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亚非两年的旅途接近尾声,盘缠所剩无几,一个月的预算只剩不到五百块人民币。
结伴的是俄罗斯哥们,跟我一样黑瘦潦倒满面尘灰,跟我一样经济学院毕业曾有过一个应许的光明未来,也跟我一样想不开跑出来瞎玩,他搞乐队,出唱片,做模特,玩滑板,拍纪录片,靠着卖唱滑着滑板环游世界。
我们靠着非常纯粹的无产阶级感情(都很穷),相互支撑着走过了人生中最潦倒的岁月,后来我们在拉利贝拉搭车搭了一天也没搭上,灰溜溜地回到餐馆打地铺借宿。

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平子,平子原来在公关公司工作,巧的是也跟我们一样想不开辞职旅行,一逛就是一年半。
她的预算比我们高不少,本来并不算同一路人。由于命运的残忍(对她)或仁慈(对我们),让我们搭伙过了一段凄凉搞笑却不乏温情的非洲之旅。
我们一块沿途搭车借宿,在地板上吃大餐,搭不到车挤人均不到十块的小旅馆就着烛光等来电才能煮茶做饭,直到我惨兮兮地赶回国打狂犬疫苗,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以下文字就是平子视角下的那段旅途:

王阿牛一别

博莱国际机场入口处,看着阿牛单薄的衣袖裤管跑风玩的身形,搭配着那个拉链坏掉用一个蒙尘隐约可见曾是花格子的衬衫绑着不七零八碎掉东西的黑色背包(可能不是原色),拄着个摸的油光可鉴的木棍,颠儿颠儿走远的背影。
我和Serj同时很默契的没说话,也没再次把他送进大门口,就这样站在花坛边看着他颠儿颠儿的背影,不知是故作的潇洒随性的颠儿还是真走路就这样,反正对阿牛的最后记忆就是那个颠儿颠儿背破包拄木棍的黑背影。
没有看到他进门我们就慌张的转身走了,执手相看泪眼或者深情挥手而别,这戏码想起来就瘆人。就这样离开吧!Serj鼻子一抽一抽的,我摸索包半天抽出我的最后一张湿巾给他,什么话也没说。走在扬灰飞土的高速路边,他似乎控制好了情绪,告诉我:他走的这一年唯一搭过的伴就是阿牛,还一搭就两月。这算是解释他的失态还是陈述句,我不知道,没有下文。
第一次知道阿牛,是小海说,他说:你加下这个人,也在埃塞,文笔不错。我加了他微信,不见吃喝拉撒睡的炫耀,而是把旅行的经历抽象成了一个小说。没有情节,只有阿Q式的主人公人物心理活动,王阿牛!
第一次见面,不,见人,是在贡德尔去巴哈达路上的一个三岔路口,小巴停路边下人顺便司机和几个人站车边对着田野撒尿,小海不好意思,说寻个远点的地儿解决,直到司机鸣了好几遍笛小海才跑回来,指着另一条叉路上模糊的半倚躺在地上的两个黑色身影说,其中一个是阿牛。真他/妈/的巧!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拉里贝拉。同在一个城,于是我微信问一起见面吃饭不?他给否了,说他们午饭后就要去搭车回首都阿迪斯。所以晚饭我只好一个人去他给介绍的那个peer Cafe的地方吃他推荐的pasta。25birr的晚餐花了35birr的打车费。
这地方真不错,半山腰,一溜的小间,木头柱子稻草扎顶,草席围了三半边,正脸一条埃塞民族特有的白棉布挂着就成一雅间了,山风吹着棉布帘一飘一荡的,虽然简陋可透着股子飘逸。老板人不错,我馋蔬菜馋疯了,我说能把英吉拉(那大酸饼子)上的菜给我搁pasta上吗?老板还真就答应了。

正当我甩开腮帮子吃的欢实呢手机来一微信提示,是阿牛,他问你还在拉里贝拉吗?我说在呢。他说你干嘛呢,我说我就在你介绍的那peer吃pasta呢。我想了想这厮这会该在路上吧,就随口一问,你在哪呢?很快他回了一条:在你身后呢!
我惊一跳,一嘴意粉没吞完就转身一看,真是一中国哥们,黑衣黑裤(后来我仔细分辨了,原来原色是灰蓝牛仔裤和褐色抓绒衣,可是真的,你不在太阳下仔细分辨看不出来),拄个木棍,胡子拉碴,黑灰鸭舌帽压着欲迎风飞舞的乱发,正站在灯影外对我笑,那一刻,我脑海里划过了一部动画片-疯狂原始人。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见serj。阿牛坐我对面,最初寒暄后,我发现一个窘境,我要是说话就眼看着饭菜变凉,我要是边说边吃就要吸溜着一嘴面条口沫横飞,时刻注意嚼碎的面条渣不冲对面那人脸上飞去。
这么忐忑的还是吃完了饭,我看了跟他一起来的那俄罗斯哥们serj,心想这人逗,他搭档跟我这聊天有十几分钟了,他就当不存在似的坐另一张桌子玩手机,合着哪国礼貌不都该过来应付一声嘛?得,山不就我那我就山去,于是吃完抹嘴走过去挺礼貌的伸出手说:nice to meet you!他回应了一下,继续低头玩手机。
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两人点了一瓶啤酒一份pasta一个面包,酒你一口我一口对瓶吹,饭你一叉我一叉吃。我震惊了,不但震惊于这二位这么不讲究,也震惊于二位吃这么少,从这开始奠定了我对自己与他们相处价值观的定位。

本以为只是偶然见面,餐后分手,各走各路,在价值观上我们走不到一起。可餐后他接了个电话,一个在这个城的另几个中国人约见面,我心想一起去见见吧,或许会跟他们能搭伙走呢,没想到这一留成了契机,我与阿牛他们成搭档了。
这中国人且叫他“赵”,赵同学看着老沉年纪却不大,不是来旅行而是为埃塞人民建基站的,他有车可以送我们一程,于是我也不冒单了,决定跟着他们一起下山。
其实就是一个临时组合,走哪散哪的,结果因为赵同学的血色情怀让我们有了点情谊。赵同学看serj随走还拎一个滑板,说自己年轻时也练过,拿起滑板就着公路一个下坡路就潇洒的滑下去了,破风而行,那姿势一个潇洒。
结果百米后人突然倒地滚了几滚,滚的姿势也很专业,我们都憋着笑准备他一回来就调戏他一下。真没想到,等丫走近竟然是血淋淋一个人呀,穿着无袖背心的哥们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没好皮了,两臂的肩肘掌外加一对膝盖全是血滋呼啦的,给我们吓一跳,赶紧的找药消毒,消毒水大概清洗忙忙的找医院处理,因为一起找医院一起帮忙贫嘴逗趣生怕赵同学郁闷消沉,突然地就觉得有个伴还是好的,至少受伤了还有人能帮你上药。
于是当天晚上就决定跟阿牛他们一起搭车走,一起找最便宜的住宿哪怕住帐篷,就当拿自己当活体实验了。

从拉里贝拉走到首都阿迪斯我们用了四天,四天里我们坐了两天赵同学公司的车,搭了一天车都没搭上,第四天还是买车票回首都,因为阿牛的飞机等不得我们慢悠了。
四天朝夕相处,我发现阿牛很有当老爹的潜质,买菜做饭刷碗,serj同学只是负责煮茶。安排计划问路,我们只负责跟在他身后。他是个刻苦和聪明的人,进埃塞之初就学会了很多阿姆哈拉语,包括问好问路问价,甚至一些鸡蛋、蔬菜、牛奶什么的日常食品也会说,好让人跟着安心。他脾气也是好,serj事多我也不是善茬,要花钱的serj反对,吃住不好浪费时间的我要翻白眼,可他都当自己责任似的不着痕迹的平衡了各方需求,不强势可透着股子让人信任的平和。他也是块双面胶,我和serj打一开始就没怎么友好,他不爱搭理我我也不上赶着,四天里说的话屈指可数,阿牛在和乐融融,就着各方情绪不厌其烦的翻译,阿牛一离开我们就各看各手机。因着他老好人心肠我们都巴着他依靠着他。
他也是有收获的。serj这人性子冷,搁谁初见都是冷脸,估计熟了还是挺好的,尤其对阿牛有一种全然的信赖与依赖。
在孔博勒查,赵同学的同事鹿君同学请吃羊肉taps,肉和英吉拉和面包端上来时阿牛去了洗手间,我食素单独点的饭还没上来,就抓了面包啃着,半天就看serj看着饭菜两手搁大腿上就是不动,我问他怎么不吃呀,他撇了我一眼说:“牛”还没回来。就这么一句我就发现serj其实是个特别重情谊的孩子,而这珍贵的情谊他毫无保留的给了阿牛。阿牛回来看着饭菜上来很愉快的说:快吃快吃。serj才动手撕起大饼子来。每人一瓶可乐,他和阿牛仍然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一瓶,剩下那瓶serj装包里要留着路上喝。就这么个动作,我眼泪在眼窝里打了好几圈转。

他走的那一天,我们陪他去阿卡托买咖啡,顺便就在那市场吃了散伙饭,阿牛说他请客。serj是个别扭孩子,不愿意花钱可也讨厌人同情,自尊又敏感。
前一天晚上的散伙饭就因为价格高他没同意最后还是吃成了最便宜的英吉拉,这最后一天阿牛有点乞求和强制的意味。好像谁的小性子搁阿牛那都特别合理,他不抱怨就是协调和转圜成大家都能接受的标准,难得他会带点强硬来。
难得节省到自虐的阿牛真的大方了一回,带着我们选了个顶层环境还算上流的餐厅,点餐可还是照顾了serj吃羊肉的需求和我只吃鱼的需求,还为我单独点了素餐。最后一餐吃的和乐融融,为我们三人短暂的友谊为他和serj两个月相依为命的情谊画上了还算完满的句号。
他把薄睡袋给了我把电热水壶给了serj,他洗了衣服说穿太脏怕回去吓着老娘。我这一路有过很多搭档,可对于搭了不到一周的阿牛总想写点什么纪念,此一别或许还可再见或许无有会期,这只是我旅行中身边经过的无数人影中的一个,可跟着他见识了极端节省的旅行方式,也见识了这么一个笑呵呵老好人一个,就我这么挑剔性格都挑不出毛病的一个人,也给我留下了serj这么个大/麻烦的人。


后记:
重读这文章看得我乐不可支,好像是站在哈哈镜前,虽然依稀能认出自己的模样,但就是不想承认那个惨兮兮的傻蛋就是自己。
带线路以后,我常常会想起以往在路上那些惨淡而傻乐的时光。有些客人也是之前旅途中遇到过的,一开始他们往往会惊讶我竟然能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当然这个惊讶在旅途结束时基本能得到解答——新疆真的去不完待不厌呐。
另一个惊讶是原来在路上觉得我挺内向的,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外向”了。唉,其实也没变,只是职业所需,所以我经常都是带几天就交给其他领队,而且带完队都需要找个角落自己待一阵充充电的。
另外虽然干我们这种所谓的“全能型领队”是挺累的,但想想遇到的人都这么好,也就会自然地想努力地回报一二,使出浑身解数共享一段有意思的旅途。要是有幸能办到,内心也会有种傻呵呵的满足。
似乎多年过去,我还是当年那个傻呵呵的我,就如夏多布里昂所写:“每一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

无尽的旅途
关于: 1、一些“原来还能这样玩”的旅行,以及“咋还能这样活”的怪人。 2、怎么把旅行玩好,以及怎么把旅行玩坏。 3、好姑娘怎么好,坏姑娘怎么坏,坏得让人难以忘怀。4、如何花十年从金融到修路再到一快活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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