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一年 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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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26 22:07
新疆
上一次来是十年前,徒步搭车,风餐露宿,苦是苦了点,但所行之处人好景美,而且发生了很多窘迫的趣事,为我之后无尽的沙雕之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国外一晃多年,遇上了蔓延的疫情,回国待了下来。每当被问起要在哪长待,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总是——新疆。故事的开始,是库尔勒机场提车,抽根烟,深呼一口气,踩下油门,轰的一声,出发。跟着导航开了半小时,来到一个尘土飞扬的垃圾场,满地的垃圾,飞舞的苍蝇,还有一条四脚朝天睡大觉的傻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就是自己荒唐的人生。傻狗听见车声,翻个身,瞅我一眼,又扭过头,继续四仰八叉地睡觉,好像我才是条傻狗似的,来气。走国道218去伊犁,大雪封山,堵了四天的道路刚刚放行,山脚下绵延的车龙直抵天边。草原上的月亮大得吓人,余晖和夜色中见缝插针过掉了几百辆货车,前面的车龙还是看不到头。四月的新疆还游人甚少,过掉了货车拥堵的218国道,就一下清静了。在九曲十八弯的河流边露营,九个月亮从草原上升起,清早就被好多只野鸟叽叽喳喳地喊醒。经常独享一个景区,在悬崖上的羊肠小道徒步,在山花烂漫的草原上躺平睡觉,或是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跟一个蒙古族大叔抽一支烟,讨论下骑马放羊的心得,偶尔还会搭上一个老爷子,给我讲他十几岁逃荒来新疆打拼,一晃五十年过去的大半生,那是一段理想中的旅途,不用赶路,不必抵达,道路就是生活,风光就是情人,唯一的问题是,山里开车油费太贵了。贫穷使我热爱人类,于是开始招人探线,那会虽然穷,但穷得还算有骨气(可能还是不够穷),招客人还不要脸地提了好些要求。1)关注我的号三个月以上,了解我带线的鲜明风格(坑),且最好不是“能忍”,而是能乐在其中。2)不要试图打卡所有景点,也不要赶路,没有目标方得自在欢喜。3)这是趟一起探索的旅途,无论是好是坏,都是我们共同的作品。(这种说法我太喜欢了,搞砸了也不用自己背锅,哈哈哈哈)第一趟探线,还没出发,就进入了熟悉的节奏:两客人临时来不了,又只剩一个客人。刚出发就下错了高速,还撞上景点关闭,“不要怕,之后你会发现这其实是小事。”我试图安慰客人,“嗯,知道你的风格,心里有数的。”客人很淡定,似乎并不需要安慰。一路上不出所料地意外不断,诸如封路、断桥、大雪、雷暴啥的,我们还专门跑几十公里去“发源地”吃个大盘鸡,结果傻乎乎地去了家“山寨”的总店(虽然还是很好吃)。野炊呢,炭火生了半小时还没着,一旁民宿的哥们都看不下去了,拿把铁锹铲了一铲炭去煤气炉帮我们给点着。客人是朝鲜族的,考虑到她肩负着弘扬正宗朝鲜族烤肉的重任,我就乖乖地在边上摇扇子和赞叹,“牛啊,怎么这么好吃,惊为天人啊。”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授之以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好好学一下,我都感觉自己是交钱来当领队的了。”那是第一次见识到琼库什台的美丽、和昂贵,房费严重超了预算,而且阴雨天,帐篷也不好搭,我只好睡车里。也不仅仅是为了省钱,主要是为了满足客人看星空的愿望,如果半夜星空出来了,我在车里睡能及时发现并通知她。星空是看到了,但第二天出发时车打不着火,应该是电瓶亏电了,只能喊民宿老板救援,一顿搭电折腾,好了。“是不是觉得超值,跟个线路还能学个搭电?”我不要脸地说到。回程那天,晴空,阴云,星空,云海,闪电,大雪以及天光,还有从细雨到暴雨,一天过了四季,下午赶到检查站,被告知218国道又下大雪封路了。没招,只能开夜路绕果子沟回去,车窗外下着雨,不时电闪雷鸣,像是恐怖片的布景,适合杀人放火。当然也得看你心态,譬如我想的就是“枕上诗书闲处好,窗前风景雨来佳,这雨下得好啊”。总的来说这线探得……也算是荡气回肠(十分瞎搞)了。我本以为成功地永久劝退了一个客人,心怀愧疚,临别时想着送她一晚酒店,正好亏个整数,结果她抢走我的手机强行给我转了一千,还请我吃了顿豪华烤肉,更没想到回头她还专门给我写推荐:“这就是之前带的又封路又大雪又断桥的客人,但感觉已经被洗脑成我的托了,哈哈哈哈 ”,我顺手回了句。“哈哈哈哈,夸你两句你又吹上牛了!你拿什么给我洗脑,用你那比我家冰箱冷冻室还冷的冷笑话吗?”她说。虽然我引以为傲的“幽默感”被她嘲讽了,但从她后来给我推荐客人,还预约下一次再来玩的档期,我必须把她归到“好评客人”的类目下,这个好评至关重要,它关涉到我能否吹牛说“迄今为止,我的新疆线路好评率是百分之百。”其中一个是建筑设计师J,年轻有为,是我在岛上弄民宿时忽悠来的合伙人,结果地都没签下来。合伙人当不成,处成了朋友,如今又成了客人。另一个是她的朋友Y,工作不方便说,来的缘由也得保密。至于她们的性格,往下看,你们会自己感受到的。赛里木湖露营,刚好是Y的生日,加热了一下昨晚没吃完的大盘鸡,味道不太对。凌乱的风中点起摇晃的小蜡烛,就算是过了个生日。帐篷搭好,觉得位置一般,决定换个露营地,于是车顶托着帐篷,人在车里拽着,开着开着,“歪了歪了”,“又歪这边了”的喊声不绝于耳,最后帐篷干脆就滑了下来,狼狈不堪。外头晚风吹拂,繁星满天,车里笑成了猪叫。“这个生日可真是终生难忘啊”,Y笑着说。唐布拉草原,拐进一条线路,突然一道铁栏杆横在眼前,“封了啊”,我准备掉头。“等一下”,J走下去,把栏杆抬了起来,“这不就可以走了么?”(这就是J的风格,后来我在犹豫是进山还是进沙漠时,她的留言是,“进沙漠吧”,“沙漠危险啊”,“你多去几趟冒险完了我才好报名啊。”“呃,你就是想我死”。)没招,既然尊贵的客人要求,那就走吧。土路似乎没有尽头,还下起了鹅毛大雪,听说最里面是个铜矿,还有一个大叔厉声告诉我们这边有狼,然后开着皮卡把我们护送出去。从草原里出来,晚霞在天边燃烧,租的车冒起了白烟。路边的货车司机支招,加一桶机油,先跑到镇子上再修吧。入夜开到镇子,被一辆车逼停在路边,几个壮硕的小伙冲了过来,其中一个还拿着个钢瓶,像极了电影里的公路抢劫片。“你们的车着火了”,一个小哥大声喊道,他手里拿的,原来是灭火器。“没,只是冒白烟而已。”我们淡定地回复,然后聊起来找不到住宿。他们帮忙喊了警察,“这边的警察真是为人民服务的”,他们说。“这边的旅馆都满了”,警察小哥打了几个电话。“下一个镇子我帮你们再问问。”开车到下一个镇子,找到警察说的旅馆,办入住时,“刚刚一辆警车开着大灯停在门口,冲进来几个警察,把我给吓的”,老板说,“结果一开口是问我还有没空房”。第二天我坐拖车去换车,她们坐当地面包车进城自己溜达。我心想这回差评算是锁定了,可她们(看起来)却不以为意,还给我带好吃的雪糕,一路上还各种替我省钱,“你可别又整亏了,下回还要找你玩呢”。送走她们后,照例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已近午夜,总算回过神来,夜色中回想这一路,无论风霜雨雪,长河落日,或是星河流转下分一锅食物的美妙,还有那一路瞎走直到穷途末路的唏嘘,旷野里随风起舞的苦与乐,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拼贴几句诗吧,“人生犹如一株株大树,我们是穿过其中的风。风是看不见的,如同爱情,但我们看见树枝在摇。”最近本想去沙漠深处的达里雅布依探探线,或是从“进藏第九线”克里雅古道穿越到阿里,有六个朋友报名,但疫情因素,喀什拒掉了一个,叶城跟和田又拒了两,阿里再拒掉两,又只剩一个客人,命运的大手在我心里投下了一片很大的阴影,怕了怕了,不敢带了。新疆待满一年的约定马上就到了。是时候干点别的了。至于要干啥,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