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艇往事/孙国（九十五）
师调查组到大队调查营长郭端违纪的事，大队长和政委吃了一惊。
大队参谋长提升到师里任副参谋长刚倒出位置，郭端是后备干部，又是大队这几年树立的带兵典型，他提升参谋长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这几年大队风气不正，每当有干部提拔时总会有人告状。听说要调查郭瑞违纪，大队领导并没有在意。告状除了贪污和作风问题其他都不是什么事。这些年部队正风肃纪力度加大，已经没有人敢顶风作案把不该装到自己兜的钱装到自己口袋，不该上别人床的事发生了。
大队长打电话通知郭瑞说有人告他，郭端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当大队政委把信的内容告诉他时，郭端脸上的汗立时下来了。
这封信不是捕风捉影，而是真实存在。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而且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他感到这次告状不简单。
郭端从政委办公室心事重重地回来，教导员王兵就急匆匆地走过来说，什么事不要紧吧。
郭端说，有人把我告了。
王兵听后吃了一惊安慰说，你也别太在意，每次干部倒出位置都会有人眼热闹出点风波，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王兵说的没错，这几年形成了一个惯例，提谁告谁。这些年大队下决心整治风气，但效果不大。
调查组来的人首先问了一下郭端情况。信上说多年前，郭端在任大队后勤处营房助理员时私自将大队一块地给了地方一个老板，里面存在不正当交易。
如果不是这封信告状提到那块地，郭端几乎都忘记了曾经有过的这件事。部队前些年管理比较松懈，许多军用土地都没有记载，东一块西一垄非常零散。当初部队进城时，听老股长讲，只要部队看好的地地方都无条件赠送，许多地方都没有土地证。前些年部队整编，有一块说不清是地方还是部队的土地，一次机缘他认识了地方一个老板刘杰，在统计土地时他就有意没有把部队旁边的一块五分的地方划到部队内，这块土地几经周折成了刘杰的私人土地。
工作组走后，王兵对满脸愁容的郭端讲，当初虽然你把这块土地没有统计到部队，但只要你没有跟刘杰有金钱交往顶多算是失职，没有大不了的事。
调查组的同志从新梳理这块土地，在众多土地证据中，找到了那块土地的原始纪录，同郭端讲的一样，这块土地真的没有土地证，部队周边原来是城中村，土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说不清楚。
工作组来到这块土地现场，这块地方现在成了黄金地段，道路四通八达，是南北交通的枢纽，刘杰在这里建了一个加油站，生意非常红火，可以说日进斗金。随着这几年的生意兴旺，刘杰在这个土地上建起了一座四层的楼房和一个仓库。工作组找刘杰了解情况，刘杰根本不配合。他说这块土地十几年前就通过正规手续办到自己的名下，跟部队没有半毛关系。后来调查组找到地方纪委，在纪律的督导下刘杰才同意配合调查。
刘杰把这块土地的手续拿了出来，手续很齐全。这些年经过刘杰做工作，没有完善的手续都补齐了。但工作人员仍然在其中发现了疑点。
这块土地最原始的记录是部队的没有任何疑义，但刘杰能办下开加油站的手续有蹊跷。工作组看完了所有证据终于发现了端倪。
调查组把这个情况反馈到上级，这是军用土地，必须从刘杰那里拿回来，但刘杰手续齐全，况且上面有建筑物，想要回来困难很大。其中有一条当初刘杰去办手续时，因为这块土地是在部队中，地方不给办理加油站，是郭端违规代表部队给出了委托书办理的。
郭端心情低落，这件事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自己有责任，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解套。
王兵安慰他说，当时那个环境都这样，部队允许经商，提倡给地方经济保驾护航，顶多算是工作失误，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大队类似这样的问题也都存在，好多当时违规的事都不了了之，因为时过境迁，许多人都转业和去逝了。
郭端跟王兵是很好的朋友，按照郭端妻子的话说，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还嫌肥。两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又一块入伍，军校毕业后王兵的妻子还是郭端妻子介绍的，两人在一条艇上，前几年两人一块带艇参加海上抢险救生，在大风暴中抢救了地方十几个渔民的命，这件事情在当地影响很大。大队本来准备给船长郭端立二等功，给指导员王兵立三等功。后来郭端连夜找到大队长和政委说，王兵在这次抢险救灾中身先士卒，带病一个人就救了两个渔民，最后说服了大队领导给他们一块儿立了二等功。郭端之所以冒失进谏，是因为当时部队有个政策，立二等功的干部子女可以照顾进军校，郭端的儿子和王兵的儿子从小就是干兄弟。他不想王兵的孩子推动这次上学的机会。毕竟王兵的儿子叫他干爹。因为都立了二等功，两个孩子果然都照顾进了军校，可以说是郭瑞改变了王兵孩子的命运。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两家的关系更加亲密。他们没有任何事隐瞒对方，都把对方视为自己知己。郭瑞把自己担心跟王兵说了一下，毕竟这件事情跟自己有关联。
王兵安慰郭瑞说，这些都是小事，如果没有金钱的来往其他都好说。如果确实有金钱来往，现在有个公益账号，把钱匿名打进去，这样可以为以后有什么事争取主动。
部队曾发过一个通知，对不正当得来的钱打到公益账号，如果事情不严重将不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郭端听后只是看了看王兵，什么也没说。
部队通知刘杰要收回这块土地。刘杰找了当地有名的律师，部队也找了律师，虽然证据充足，但这块土地要想从刘杰那里拿回来，仍然面临很多困难。
那块土地上有建筑物和当初部队给他开的委托书同意地方给加油站办手续。
调查仍然在进行，王兵跟郭端搭班子，工作组找他了解郭端的表现。
调查组有一个跟郭端很好的朋友，一次他从船上调查回来，郭瑞陪他在院中走了一下，那个朋友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搭挡，他为你的事找了很多人，够朋友讲义气。
每个月营里几条船上都要大交班，汇报上个月任务完成情况，安排船上这个月的任务，交完班其他干部走后，郭端对王兵说，谢谢了。
王兵单独找大队长和政委为郭端求情，他对政委说，郭端是我们部队这些年树立的一面旗，是一个先进典型，他的事迹对部队很有教育推动作用，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毁了这个典型，当初把部队这块土地给了地方，也是当时大环境所致。况且他也是为了密切军民关系，他也没有从中谋利。
前些年部队跟驻地关系搞的很僵，郭瑞这样做是为了密切军地关系，军民共建支援地方建设也是上面所倡导的。王兵的话很是打动了大队长和政委，他们两人一起找到调查组帮助郭瑞求情。调查组的同志也从侧面了解到，郭端这个干部能力素质强，有担当。就对大队长和政委说，如果没有其他的利益输送，单纯给地方开委托书这件事，我们会酌情手下留情，我们知道部队培养一个典型不容易。
这件事是大队长到船上检查，郭瑞陪他无意中从大队长口中听说王兵为他的事四处奔波求人说情。
王兵说，我们两人就不要说这些了。
郭瑞看了一下远处涌动的浪，前些天海上刚刮过风，浪还没有完全停息，他收回目光说，我已经跟大队长讲了，如果我因为这件事受牵连无法提拔，我向大队领导推荐了你。见王兵吃惊，郭端说，现在上级倡导军事政工干部互换任职，你各方面条件都符合。
营里的几条船一直在为岛上驻军运送冬天的过冬白菜。郭端一直跟船在出航，调查组已经回去了，传来的小道消息，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撤销郭瑞后备这次不提他了改成王兵，虽然郭端心里不好受，但想到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吃完饭，他和王兵一起到码头上散步，他对王兵说，祝贺了。王兵笑了笑说，八字还没有一撇。
郭瑞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上次提拔干部大队倒出一个位置，师里从别处来了一个，大队长和政委去找师领导，师领导承诺下次大队空出位置由大队自己推荐人选。
大队长和政委怕郭端想不开有情绪就安慰他说，人生没有十全十美，得就是失，失就是得，这次虽然没有提成，下次有机会再推他。大队有一个副大队长年底就到龄退休。
工作组是在船送完补给刚回港，郭端还没有来得急下船时，师里工作组又来了，大队派车把郭端接到大队招待所宣布给他撤一职的命令，师里调查组的同志已经从公益账号中查出了郭瑞打的一万元钱。他们在地方纪委的配合下审查了刘杰，刘杰也承认他当初给过郭端孩子一万元钱压岁钱，郭端也是因为这个给他开了委托书办理了加油站。
两年后，郭端自主择业开了一家运输公司跑运输。郭瑞业务好能力强，公司业务越做越大，一次出航郭瑞跟着船出航，船航行到海中，他感到手痒，就来到舵手那里说自己撑会舵。他搬动着车轮大的舵转过礁石后跟地方船上的一个人聊天，这个人也是大队转业的，他说营长上次如果不是有人告您，您现在也许就是大队长了。
前天大队参谋长提拔到大队长的位置，大队长退休了。
上次大队没提拔郭瑞，准备提拔王兵，名单都报到师里。不知为什么在宣布命令前突然取消了。后来就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个干部任参谋长。那个老兵说，告你的人你知道不知道是谁？
郭端说，告我的人是王兵。
他的话一出吓了这个老兵一跳。他在艇上干过，知道王兵跟郭端的感情。说，你开玩笑吧，他怎么会告你呢。
郭端说，这就是人性。他告我是他算准了，我提不了一定会提他，只是他没有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匿名信的方式告我，信中有一句家乡的方言，而这个方言一般人不会，我也是跟他交往这么多年只听他说过一次。我和刘杰的事，是有一次我带着他到刘杰那里喝酒，酒喝多了，刘杰无意中说了一句那块地的事被他知道了。
王兵被拿下也是因为这件事。那个老兵问。
郭瑞是在看到那封信后发现这个秘密的，他告诉了他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没有想到这个朋友气不过找了大队长和政委。这是他后来知道的，这件事情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郭瑞没有回答这个老兵的问话，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郭端站起来开始撑船，在这样大的风浪中他不敢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