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艇往事/孙国（九十九）
艇长王斌一枪打中犯罪嫌疑人的大腿时，指导员黄海就知道自己提升的事煮熟的鸭子飞了。
船运大队所在的城市一座监狱的一个犯罪嫌疑人利用外出就医看病的机会，趁看守的不注意跑了。地方公安民警搜查两天人影皆无，这个犯罪嫌疑人还没有判刑，一旦逃跑后果不堪设想，地方公安把这家件事情的利害关系报到市里，市里领导很重视，他们见地方公安人员不足，就出面过高当地驻军请求一起参加追捕。这些年地方对部队特别关心，地方有事部队不能袖手旁观，师里同意驻地部队参加搜捕。
这个城市周边山高林多，投入的部队虽然不少但在空旷的山林中就显得明显不足，后来部队参加指挥的一个领导跟师里报告，师里就同意船运大队先停两天运送物资，一直参加搜捕。
艇长王斌本来已经接到大队同意他休假的通知，他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船，就在这个时间码头值班室通知各船参加搜捕犯罪嫌疑人的任务。指导员黄海找到准备下船的王斌说，如果不急你就参加一下这次任务吧。黄海跟王斌是很要好的一对搭档。他们一起入伍，又一块上的军校，后来又在一条船上搭档，按照黄海媳妇刘玲的说法，你们俩前世肯定是亲兄弟，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缘分。
王斌说，这次任务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没有多少意义。
黄海说，这么大的任务我们大队也是第一次参加，一旦搜捕到嫌疑人肯定有一大批人会立功受奖，参加这样一次大的任务增加一次经历，对以后提拔使用有好处。
黄海说的没错，这些年提拔干部要看经历，有经历自然就增了使用机会。黄海这次确定提拔为二大队副教导员，在众多竞争人选中，黄海的履历中比其他人多了一次参加抗洪抢险活动。渤海风大浪急，每年都有一些渔船为了生活不顾天气预报下海打鱼，那年黄海还是战士，他随船到海里参加了那次海里抢险，把那条船在狂风暴雨中破损的拖了回来。这次提升没有想到有了这次经历他就在众多的人选中脱颖而出。大队已经准备上报他，这是上次大队长坐船悄悄告诉他的。
王斌想了一下觉得黄海说的有道理加之现在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就同意了。只是王斌和黄海都没有想到，黄海的这次提醒改变了两人的命运，这自然是后话。
犯罪嫌疑人逃跑后就跑到山林里去了，这座城市周边全是大山，群山连绵，一个人跑在里面如同一只针丢到大海里。地方公安和部队拉网式的巡查，两天过去没有一点犯罪嫌疑人的影子。晚上搜查人员和部队在山脚下扎营造饭。晚上天黑加之地形不熟没法搜捕。部队配发了野外做饭车，支起车后很快就做好饭了。
指导员黄海见地方公安干警带着面包就着矿泉水在吃饭就走过去邀请他们一起来用餐，都是一块执行任务这也是缘分，地方干警见黄海很真诚，加之确实太累就跟着部队一块儿用餐。
吃完饭大家都很累，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每个人浑身都汗漉漉的。指导员黄海打电话给大队长报告了这件事情，大队刚好配发了一台沐浴车，大队长当即决定把沐浴车开到宿营地叫大家洗个澡。车来到后，部队的同志很快就洗 完了，黄海见车里还有水就邀请地方公安干警过来一起洗洗。地方几个干警很是感动，他们冲完澡后说，指导员你真是一个好人，如果我们有幸发现了这个犯罪嫌疑人，我们一定会把这个功劳分你们一半。大家都知道这是过年话当不了真，谁都知道如果谁发现抓住这个罪犯就会立大功，在这个时间谁还会分一杯羹，除非脑子有病和神经有问题。但他们能说这样的话，黄海仍然感动地说，那就谢谢了，同样如果我们发现也会告诉你们，苟富贵勿相忘。
在搜寻这个罪犯第一天无果后，市指挥部的领导就下通知说过，谁发现了这个罪犯谁就立功提前升职务。
第二天中午时，黄海带船上人员和公安干警一块来到一片茂密的森林中，正午阳光灼热，大家都大汗淋漓。黄海无意中发现一个公安王安脸色苍白。他走过去说，老王你是不是病了。昨天吃完饭时他和这个叫王安的干警聊天时，王安告诉他，执行完这次任务他就退休了，他的退休命令已经来了，他有心脏病。
黄海上学前曾在大队干过一阵卫生员，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一定的常识。他喊来航海班长，巡查后航海班长见他背着挎包太重就要来自己帮助他背着，他拿过背包找来速效救心丸。他有早搏现象随时随地都背着救心丸以防不测，没有想到这次用上派场了。黄海把王安扶到一棵树阴下，把速效救心丸送到老刘嘴里又掏出一瓶水给他送下。过了一会儿王安的脸色慢慢地红润起来。黄海对王安说，你不能再参加搜查了，这样你的身体吃不消，你就躺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山路崎岖不平，搜查很辛苦，船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都累的气喘吁吁。
王安很感动，眼里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搜捕还在继续，但仍然一无所获，犯罪嫌疑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任何信息。在这样的包围中，犯罪嫌疑人可以说插翅难飞，但现在确无踪无影。
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黄海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便见王安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黄海说，老王不是叫你休息吗，怎么你又上来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王安没有停止脚步，他三步并着两步走来到黄海的身边，将嘴贴到他的耳边说，指导员，我发现了犯罪嫌疑人，他就在那棵树下的树丛中。
黄海听后仿佛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响，他呆愣片刻清醒过来，一个雨星下到他们眼里了，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大礼包。不说抓住犯罪嫌疑人是发现他们就立了大功。王安拉着他的手想让他去看，黄海想了一下，发现嫌疑人这样的立功机会，他自己不能一个人独享，他又折回来找到了王斌把这件事情说了一下，王斌一听眼光发亮说，天上掉馅饼我们就接着。
王安带着黄海和王斌来到刚才那棵树下，透过茂密的树丛，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偷爬在树丛下的那个犯罪嫌疑人，嫌疑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慌张地准备爬起来逃跑，黄海来时身上带了枪，咫尺之间，他举起了上膛的枪瞄准了犯罪嫌疑人，黄海曾在大队手枪比武中获的过第一名，不能说百发百中，但那是弹无虚发。只要他板动枪击，犯罪嫌疑人必倒无疑。他闭着都可以击中犯罪嫌疑人。
一声清脆的枪声过后，犯罪嫌疑人惊呆了。就在黄海准备上去抓犯罪嫌疑人时，船长王斌一把夺过黄海的枪，举枪射向犯罪嫌疑人。
庆功会还没有结束，王斌荣立一等功的命令就下来了。干部立一等功在大队历史上已经很久没有的事了，大队上下都很高兴。《一枪击敌要害犯罪嫌疑人被捉》长篇通讯报道当天就在市里报纸头版头条发表，这个记者详细地记述了王斌怎样临危不惧，一枪击犯罪嫌疑人的过程，这篇报道经过记者文学渲染把事件和主人翁的境界都拔高了，但人们已经不关心结果了，只关心过程。市里电视台又对王斌进行了专访，王斌一下子成了名人和大英雄。市里组织了宣讲团对各大单位进行宣讲，王斌因击伤了犯罪嫌疑人，导致犯罪嫌疑人被促，他理所当然地成了主讲。
王斌立一等功后不久，大队长来找黄海谈话说，这次本来准备提拔你，但现在有一个情况，王斌立了一等功，按条例规定可以提职，但大队现在没有位置，这一次只好你发扬一下风格让下他吧，下次有机会再提拔你。
船运大队给岛上送完补寄就没事了，星期天黄海来到医院，他前些天从朋友那里得知王安又住院了，他来到医院，王安比原来显得更加憔悴，黄海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给他倒了一杯水，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了他。王安说，那天本来是我送你一个礼物，你怎么犹豫就把枪打偏了呢。这种好事人一生只能遇到一次，这次失去很可惜。
黄海笑了笑对王安说，你的这份情我记住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也许这就是命吧。
看完王安他感到心里很乱，黄海没有回船，他一个人来到海边，海浪退潮了，涛声比原来少了许多。
他又想起那天的事，那天他本来可以打中犯罪嫌疑人，他之所以没打。就在他打犯罪嫌疑人的腿时，他看到犯罪嫌疑人在他举起枪时脸上露出的哀怨无助的神情。他的心一下子软了，昨天他同民警聊天时才知道，这个犯罪嫌疑人之所以趁看病时偷跑，是他想念他的两个孩子，他的逃跑就是为了偷偷回去看看孩子。想起孩子黄海一下子想起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不想让那个嫌疑人的孩子没有父亲或父亲将来残废，他射击时把枪管向外移动了两公分，不然以他对枪的阅读能力，即便是一只鸟他也会射中，但他不后悔。
海上的浪又大了，海里涨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