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艇往事/孙国（一0一）
大队政治处副主任周海刚下班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听到办公室电话铃响了。他本来不想接电话，但一想怕大队领导找他有事就又打开了门。
昨天大队党委会上宣布政治处工作由他负责全面工作。政治处主任刘军到师里参加中级培训。现在提拔干部要进行培训，培训是提拔干部的一个重要条件。周海拿起电话，电话是大队参谋长张文打来的。他和张文曾在一条艇上工作过五年，两人在船上搭班子很愉快，加之平时两人关系就很好。他以为张文打电话来祝贺他代理主任的，没有想到张文说，赶快到招待所浪花厅，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大队为了接待方便，前些年把一个小食堂搞成一个招待所。方便接待地方和部队的领导来部队检查工作就餐住宿。周海想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招待所建在海边，原来是临时来队家属住房，前些年部队建起了一栋新楼房，家属来队就统一到新楼房里去住，这个地方就废弃不用了，大队就把这些住房稍加改造了一下就作为大队招待所。招待所离大队办公楼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周海来到招待所浪花厅。招待所建成每个吃饭房间要起个名字，大队领导征求各部门的意见，大家都提了一些名山大川来给这些餐厅命名，大队长孟海说这些名字太俗都不满意，后来周海突然想起大队船艇长期同海打交道，灵机一动就起了一些与海浪浪花有关的名字，没有想到这些名字被大队领导采纳了。
大队长孟海说，这些名字和我们结合的比较紧，有特点，容易记。
周海来到浪花厅推开门，房间里除了参谋长张文还有一位有点面熟的同志。见周海进来，张文站起来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首长秘书叫王河。张文一说，周海立时想起来了，上次上级首长来大队检查工作，就是他跟在首长的身边。
周海说，王秘书久闻大名，早就知道您是军里的大笔杆子。王秘书原来在军里宣传部门，因为经常发表一些理论文件被首长看好了，挑到身边干秘书。王河笑了笑说，那些文章都不成熟，让你见笑了。刚才张参谋长也介绍您，说您抓基层有一套，是抓基层工作的典型。
寒暄过后，见饭菜都上齐了，参谋长张文站起来说，王秘书一来我们这里蓬荜生辉，第一杯酒我们一起敬一下王秘书，感谢长期以来对我们大队的关心。三杯酒过后，王河站起来说，我要先单独敬一下周海主任，我跟参谋长在一起吃过多次饭，跟主任是第一次认识。周海忙站起来说，是副的。王河说，刚才张文参谋长已经说了，主任中培完就要用了，你转正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说到这里，周海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接过酒说，谢谢王秘书，希望您继续关心，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打个招呼就可以了。王河说，那是必须的。现在我就有事请主任帮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在你手下，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关照。
见周海一脸的疑惑，张文说，因为事情比较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王秘书的千斤王敏前些日子调到咱们大队，现在放在你们政治处浪花音乐队里。
为了丰富部队的业余文化生活，大队借鉴其他单位的做法，在大队成立了浪花演出小分队，平时散落在各个单位，有演出时就集中起来排练，逢年过节和领导下部队检查演出下活跃一下部队气氛。前些日子他听说又调来几个人，但他没有过问。
周海一下子就明白了，大队由于是船艇部队条件比较艰苦，加之专业特殊，在军队考试中船大战士比其他部队战士考试多加二十分。二十分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军校中，一分都可以涮下几千名。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王河的用意了。
王河走后，张文散步时告诉他，他也是通过别人认识了王河，王河跟着首长当秘书，前途不可限量，将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叫他帮助，他告诉周海，王河走时曾告诉他，周海提拔主任的事他会关注。张文说，我回家给我孩子张国说，咱们在省里也有棵大树了可以抱了。
第二天上我完班，大队规定每个周一上午大交班，交完班政治处还要交班落实大队交待的任务。交完班他见时间还早，就打电话给浪花音乐队的高虹说，你们那里最近是不是招了几个女战士。
高虹说，主任，前天刚来了两个女孩，我还准备最近请您到演出队观摩一下我们新排的节目，给我们进行指导指导。
高虹原来在师演出队是独唱演员，是师演出队的台柱子，前几年跟大队保卫股的一个干部结婚了，为了解决两地分居找到周海想调到大队，那时刚好大队领导叫他筹建浪花音乐队，正缺少人才，周海就找到大队长孟海，大队长就同意把她调到大队让她组建浪花音乐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虹对周海心存感激。
周海说，其中是不是有一个叫王敏的女孩。
高虹说，是有这么个女孩，不知道她是什么关系，她一点也没有音乐基础。我正想找您看是不是把她放在别处，把她放在我们这里占用一个名额，也干不了什么活。
周海想了一下说，你叫这个女孩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放下电话一会儿，一个怯怯的报告声音传来。他打开门叫那个女孩进来了，女孩长的白白净净，显然没有其他女孩那样经过训练，周海也能想像到，他在其他部队可能也没有参加过正经训练，甚至可能压根就没有当过兵，前几年部队管理比较松，一些领导的孩子虽然当兵但为了考学入伍报了个到 就又到地方补习班学习去了。
周海没有问，他怕一问对方尴尬，就随便问了一下适不适应部队的管理，有没有什么困难。
王敏说，部队各方面都适应，就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复习。周海本来还想多跟她聊会，组织股的同志上来找他大队长找他有事就结束了跟女孩谈话，走的时候他对这个叫王敏的女孩说，替他问他爸爸好。
王敏走后，周海拿起电话打给高虹。本来他还想把这个女孩放在别处，但放在别处叫她复习太显眼，还不如放在高虹那里。他对电话里的高虹说，这个女孩先放在你那里吧，她演不了节目就叫他管理道具。那样有时间让她复习，考试还有两个月，考上了她就走了，考试不上就把她调到别处。
高虹见周海这样说，知道这又是上级的关系户，她在师里这种情况见多了，就没有说什么答应了。
周海下船上考核干部回来后，干部股股长姜涛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周海把文件打开看了一眼是上报参加军校考核人员表。他把人员看了一遍，就在他准备签字时突然发现名单里少了战士王敏。其他战士他不熟悉，但王敏他见过一次印象很深。他抬头疑惑地问姜涛，报考的名单中怎么没有王敏？干部股股长姜涛说，他爸爸双规了，就把她的名单拿下了。
那天周海下部队回来刚好碰到上级工作组下来调查王河的事，工作组问参谋长张文，张文说，我跟他不熟悉没有任何交织。工作组问了一下周海他姑娘调动的事，王河姑娘调动手续都正规齐全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隐瞒了张文主动帮助调动王河姑娘的事。
周海对干部股股长姜涛说，上面有没有文件说他父辈出事孩子就不能考试的文件。姜涛说，没有。周海说，既然没有，我们就不要因为她父亲的事影响了她一辈子前程，各人是各人的事。她符合报考条件就让她考，考上考不上那是她的造化。
考试那天，周海带着干部股股长姜涛来到考点察看考试准备情况。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本来他不想接电话，这个点他怕接到领导电话叫关照孩子考试，现在一切都公开透明，已经没有任何着力点。但这个电话不休不止地响着，他怕有别的事情就接了，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女同志打来的。那个女同志说，周主任，我是王河的妻子夏露，感谢您让我女儿参加考试，我现在已经坐飞机来到了考场旁边的一个宾馆住下了，我现在就在你的旁边一个操场上，我想见您一下。
周海完全理解王河妻子的心情，她现在想见他无分想感谢他，说一些感激的话，或者给他一个红包。但这些都与他做人格格不入。他对电话里的夏露说，见面就不用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一点我可以让你放心，只要孩子考上去了，我们不会不让他去上学。说完他就按了电话。电话又响 了起来，他看着这个电话号码把电话关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他刚上班，干部股股长姜涛来到办公室，他递上了考试录取人员名单。他看了一下，王敏的名字出现在里面。干部股股长姜涛见他的目光停在王敏的名字上说，这个女孩真争气，他考试考了第一名，足足比第二名多三十多分。
每年军校录取女兵名额比较少，每个单位都只有一个名额。周海说，她考上学不但改变了她的命运，也改变了因他父亲双规后的家庭命运。
高虹推开门来说，主任，王敏上学前想见您一面。
周海说，你告诉他我不在办公室下部队了。
高虹说，王敏说您是她的贵人，她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您。
周海说，你回去告诉她，不是我帮助她的，她应该感谢部队，感谢组织，好好学习，学成后回报部队。
高虹走了，周海之所以不想见王敏是不想叫她背负感情的债，他只是做了一个领导应该做的事。
海面上起风了，透过窗户的玻璃，他看到远处海面上翻涌的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