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苏珊 | 难路:通往认知的道路

文化   2025-01-15 06:03   海南  

1943








苏珊•万托赫

中文名:王苏珊
(1912—1959)









题记苏珊•万托赫的流亡小说《难路》,以朴实的手法、细腻的笔触,记录了河南大学坚持八年敌前办学的风雨历程,把中华民族抵御外来侵略的史实,客观地呈现在全世界人民面前;她像一颗流星,划过中国人民革命历史的长空,短暂而耀眼。本号选录部分章节陆续推送,此为其中一章。












通往认知的道路


在常老师的屋子里,摆着一张上了漆的桌子、两把椅子、一个保温瓶、一张板条床和一个炭火盆。医学院的女学生李小姐走了进来,她留着又长又黑的卷发,刚好遮住脖颈。这次她来,并不是作为一个学生来找语言老师讨教专业问题,而是来向一位年长且值得信赖的同乡寻找人生建议。她带来了肖医生的那封信,信中描写了渑池野战医院里惨不忍睹的情况,同时也提出了任何国家的年轻人都会问到的一个问题。如果她看到自己的信任被辜负,看到生活是如此残忍,并不像我们在学校里所梦想的那样,该怎么办?


常先生顿了顿才开口回答。他回想起自己二十年前在上海上大学,当时也向一位年长的朋友提出了类似的问题。那位朋友循循善诱地引导他走上了通往认知的道路。到后来,生活变成了战场,成了善与恶、过去势力与未来势力相较量的战场。


二十年前的中国是一副怎样的面孔?那是一个假大空的庞然大物,一个帝国主义手中的玩物。今天呢?在今天,我们国家的一部分,几乎拥有一亿人口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一股钢铁的力量,变成了一种世界奇迹,就连英国和美国的记者都飞去那里,想一探究竟。他们想去探索,想去接触,想去感受。哪里有骗局,哪里有诡计?就连伦敦的《时代》杂志和纽约的《时代周刊》的记者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发现什么阴谋诡计,事实看来果真如此!那些乡巴佬一样的农民用他们可笑的武器干成了一件大事,我们只能估计一下其意义和价值:这里可以说是积贫积弱,却凭一己之力重新振兴。三民主义在这里真正得到了实践。农民用心尽力耕作自己的土地,所有的人都有饭吃。士兵吃得饱穿得暖,被人以礼相待。他们全力以赴地投入对敌战斗,给敌人以迎头痛击。这里政治清明,因为领导者受到人民的监督,而蒋介石的统治区却腐败堕落不堪……


“你瞧,如果你想面对未来的话,就应该朝那个方向看!”


“但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李小姐问道,“中央政府一塌糊涂,只有在红色边区才欣欣向荣。但我们在中学的时候就学过,蒋介石才是那个统一了这个国家的人,而且是他在领导抗日战争。难道这不是真的?你们自己,你们共产党人,也都正式承认他的领导权!”


常先生笑了笑:“我在国外时,正值战争爆发。有个爱开玩笑的朋友问我:‘你们的蒋介石会朝哪边倒下?向右还是向左?’遗憾的是,蒋介石倒下了,而且倒向了错误的方向。他忘记了自己的民主建国方略。他把自己的主要力量用来对付我们,而不是与日本人战斗。他的手下叛变投敌时,他却视而不见。但只要在这场战争中,我们与之战斗的是同一个敌人,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就相信蒋介石会有改邪归正的一天,所以我们一直承认他是我们的最高统帅……”


“你相信他还会回到正路上来?”


常先生又微微笑了笑:“如果我们督促他……如果他不把自己出卖给外国,也许……”


“我还能再来这里向您请教吗?我还想继续和您聊聊这个话题。”李小姐在告别的时候问道。


“不行,小李。”常先生用火钳子捅了捅陶土盆里的炭火,“我这里比较危险,有人在门口监视。但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今天对你所说的话。你不用做什么,只需睁开双眼,看看自己的周围。真相到处都有。”


从阳历的一月一日到二月,也就是在阳历新年和真正过大年的阴历新年之间的这段时间,难路县城的马路还冻得梆硬。无论男女,大家都还穿着棉大褂和棉裤。现在,卢生已经真真切切地获悉自己要当父亲了,他手里拿着绿得发亮的料子,上边缀着红色的花朵,这是他给妻子送的礼物。这位年轻的大学杂役怀着愉快的心情,走在赶回庙台子老家的路上。


但是,在家迎接他的却是特别的冷淡和尴尬,没人说话,妻子不敢看他一眼。这时,家里的“小乖乖”,也就是大哥的小女儿大声喊道:“当兵的来过了,三叔,你要去打仗了。”从母亲脸上畏惧的表情和二哥尴尬的神色,卢生察觉到有什么事不对劲儿。妻子把他拉到一边,偷偷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征兵处的人上门来领二哥服兵役。这家伙先是毕恭毕敬,请几位官差先在家里宽坐,然后让老婆上茶。而他利用这点时间从村里的馆子里叫了满满一桌鸡鸭鱼肉,外加烧酒。家里的女人在吃饭的时候都不在场,但是卢生可以想象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现在放在中间屋子里桌子上的征兵文件,写的是卢生的名字,压在本来写着新年祝福的春联下。


一大早,卢生建议二哥把家里贮藏的麦子卖掉,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从拉壮丁的那里赎回来。但是二哥恶狠狠地一口拒绝,难道他家到明年夏收前都要去靠讨饭活命吗?


因为父亲已经去世,大哥又在战争中失踪,按照中国的习俗二哥就成了当家做主的,拥有家里的决定权,所以卢生只能服从。他心里忐忑不安,从东门走进难路县城,想去拿回自己的东西,然后向学校报告离职。


县城东门的墙上绘着龙,还画着历史上的战争场面。在这里,卢生遇见了常先生,常先生认识这个给学校打杂的男孩,也很喜欢这个既聪明又勤奋的年轻人。看见他面色憔悴,就知道他在生活中一定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于是,在常先生的开导下,卢生倾诉了心中郁积的一切。二哥自己没有孩子,因为他当兵时在妓院得了花柳病,然后还传染给了妻子,这件事全家都知道。二哥嫉妒快要有孩子的弟弟,想把弟弟从家中赶走。就因为这个可恶的二哥,卢生现在不得不赴死。虽说情况不同,但他也提出了那个女学生李小姐对常先生所提的问题: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年轻人,常先生同样也会循循善诱地引导他们走上认知的道路,给他们的艰辛生活提出一些简单的建议:“就算当兵,也不要忘记你是个农民的儿子。你要是殴打农民,他们会记恨你,那么要是有一天你躺在人家门口,就差那么一口气,别人也不会搭理你。但你要是帮助和保护过他们,他们会把你当作自家兄弟,在你生病的时候搭把手。即使面对敌人不得不逃命时,也不要丢掉武器。可以从背后偷袭敌人。仔细想想当官的对你说的话,要提防他们。要信任你的战友,就像信任你自己一样,要和战友们同甘共苦。”


在自己的生活中,卢生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语。要不是害怕丢人,他真想就在这里,就在这冻得硬邦邦的马路上,在绘着龙纹的东门前,给常先生磕个头,就像春节在祠堂里拜祖宗牌位那样。


这一席话改变了卢生,第二天参军时,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而是面对任何敌人也要活下来的希望。


卢生家那块耕种了三百多年的地,并不是自己的产业,而是从高家租种的。地主就是那个做生意的高老板。几周前,马苏梅曾在他家难路县城的店铺里买过给婴儿用的丝绸。


高老板是个特别的人,整天站在大街上望着天。店铺和家里的事情都由两个老婆,也就是大老婆和小老婆去打点。


高老板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就算平时在这个卖杂货的小铺面里挣不到什么钱,他还有其他不少发财的路径,那才是他心中切实记挂的。比如说打麻将,哪怕晚上六点半就开局,但玩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也不停手。这样打一宿麻将,要么两个老婆中的一个,要么是厨子就要陪着熬夜,伺候那些打牌打饿了和打累的牌友,帮他们恢复精力。


其实,他还有些私底下的大宗生意往来(嫉妒他的人称其为走私)。这种大宗生意包罗万象,从鸦片到手雷,从士兵的绑腿到军粮都包括在内。对待这种大宗生意,高老板向来勤勉有加而又不失灵活。一个现代的走私犯才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摸摸地通过边境。他另有高招。要是运气好,在县城里设立的关卡上,甚至在更高职位上,坐着的当值官员正巧是麻将桌上的朋友,或者还可能是好客的高老板家宴上的宾朋,那什么事还不都顺顺当当妥妥帖帖了?


对于一些不值一提的偏见,高老板完全不在意。他宽广的胸怀同样容得下敌人和朋友。只要有生意做,只要能捞到好处,那么无论什么人,他都会殷勤接待。


高老板是难路县长的好友,也是渑池125野战医院院长的至交。而且还通过县长的介绍,和当地大学的理学院院长张博士交上了朋友。张博士身材富态,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还拉家带口一大家子。这使得他的钱永远不够用,总是捉襟见肘。面对这种窘境,他去求高老板支招儿,于是高老板传授给这位教授一些立竿见影的法子,比如让他从派发给学院的一百袋面粉中截留一袋。不过高老板和张博士都忘了,难路县城里的大学可不是新兵的兵营,更不是野战医院,中国的知识分子有着雪亮的眼睛和传统的心灵……




▲ 《难路:坎坷之路上的一座城市》(奥)苏珊·万托赫著,刘炜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

#图书评介#
难路:一所大学的苦难辉煌



作者:(奥)苏珊•万托赫(中文名:王苏珊)

来源:(奥)苏珊•万托赫《难路》,刘炜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
编发:三束光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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