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刘旭生教授：“防治管”一体化，充分发挥中医治疗肾病的优势

刘旭生教授：我们科室是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专科，同时也是国家慢性肾脏病中医临床研究基地，牵头全国30家中医肾病重点专科进行肾脏病重点病种慢性肾衰诊疗方案和临床路径制定。作为国家区域中医诊疗中心（华南·肾病）及广东省中医肾病医疗质量控制中心的挂靠单位，经过50多年的发展，科室现拥有5个院区，141张病床，185张透析床位，并设有慢病管理中心和中医肾病研究室及实验室。目前，科室医生人数已达到65人，加上护理人员，总人数超过220人。

随着专科的不断发展，我们致力于利用中医特色技术来应对慢性肾脏病的并发症，特别是通过以下几方面的创新治疗：（1）水肿：采用荞麦包进行贴敷和按压，有效缓解患者的水肿症状。（2）失眠：通过耳穴压豆技术治疗透析患者失眠问题。研究证实，该方法不仅能减少失眠的发生，还能够帮助患者降低对安眠药的依赖，尤其对安眠药无效的患者更具疗效。（3）内瘘维护：利用活血通络的敷贴技术，减少透析内瘘的堵塞并促进其成熟，此项技术已成为广州卫生健康委的推广项目之一。（4）中药结肠透析：通过人工灌肠和机器灌肠，结合中药辨证施治，以清热泻实、解毒泻浊或温阳益气等方式排毒护肾，达到改善肾脏功能的效果。（5）热奄包疗法：利用热奄包敷肚脐神阙穴，有效缓解胃肠道症状。（6）灸法：通过督脉灸和固元灸，增强患者抵抗力，达到护肾温阳益气的作用。（7）针灸治疗：采用平衡针、皮内针等多种针法，缓解疼痛和胃肠道不适。（8）外洗与熏洗：通过外洗、熏洗等方法，减少患者的水肿和皮肤瘙痒等症状。

我们的科室提供超过20种中医特色疗法，服务宗旨是减轻患者的并发症，提升他们的生活质量。此外，针对患者的康复，我们还提供慢病管理，帮助患者将治疗带回家，确保治疗持续进行。我们还通过茶饮、食疗、运动（如八段锦、健肾拍打操）等方式，在疾病预防与康复方面发挥作用，形成一条完整的防治康复链条。

刘旭生教授：慢性肾脏病患者在出院后，面临着病情加重和复发的风险。因此，需要充分发挥中医的特色，特别是“治未病”的三个理念：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瘥后防复。对于出院的慢病患者，持续管理至关重要，不仅能够帮助患者康复，还能更好地回归家庭与社会。因此，我们致力于建立一套完善的慢病管理体系，特别是针对慢性肾脏病患者，通过科学的生活方式管理，包括作息、运动和饮食等，规范其日常生活，帮助他们减少并发症，提高康复效果。

我们在国家中医临床研究基地中，重点建立了患者的数据库，并开展长期随访。这种随访是终身性的，通过定期跟踪，能够及时发现患者的不适，及时进行干预，从而提高治疗效果。我们的理念是，贯穿患者整个生命周期的照护，从确诊到终点，始终保持长期的关怀与管理，以此确保患者病情稳定、减少并发症，最终提升患者的生活质量，帮助他们更好地回归家庭和社会。

通过建立数据库并对患者进行长期管理的研究中，我们发现有管理与无管理的患者在疾病进展上有显著差异。通过对随访数据的对比，发现管理良好患者的透析、全因死亡、肌酐翻倍等硬终点事件得到明显改善。特别是从生存曲线的对比来看，经过管理的患者在疾病进展方面的风险大大降低，依从性和治疗效果显著提升。因此，慢病管理是慢性肾脏病进展的一个独立危险因素。管理得当，病情趋于稳定；未进行管理，则可能加速病情恶化。

基于这些研究成果，我们发表了多篇SCI文章，并在国内外重要学术会议上分享了经验，包括在美国肾脏病年会上的壁报展示，广泛交流了慢性肾脏病管理的成效与经验。这一成果不仅验证了慢病管理的关键作用，也为我们今后的临床实践和研究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刘旭生教授：慢性肾脏病的病理特点可以概括为“本虚标实”，其中“虚”主要表现为气虚和阳虚，病位涉及肺、脾、肾三脏。通常患者以脾虚、肾虚和肺气虚为主，气虚、阳虚最为常见，偶有阴虚和血虚的情况，但相对较少。而“标实”主要体现在湿、瘀、浊毒的积聚。因此，概括起来就是虚、瘀、湿、毒兼见的复杂病机。

在治疗慢性肾炎时，中医强调阴阳平衡，即阴平阳秘，才能促使疾病好转。治疗原则之一是补虚，我们常从脾入手，因为脾位居中土，是后天之本，脾的调理可以带动心、肺、肾、肝等脏器功能的改善。脾虚则影响先天之本的肾，因此通过调理后天的脾功能，能有效滋养先天的肾脏功能。这一理论不仅在中医经典《内经》中有所记载，也通过现代专科经验得到了验证。尤其在岭南地区，由于气候湿热，湿邪容易长期积聚，进一步化热化毒，形成湿热瘀毒的病理特征。因此，治疗时需兼顾祛湿、清热解毒，并依据患者个体情况进行辨证论治，确保治疗的个体化与精准性。针对这种病机，我们制定了补脾益肾方，并在此基础上开发了院内制剂。其中，名老中医杨霓芝教授所创的三芪口服液（原名通脉口服液），在补气活血方面有显著疗效，已经使用了几十年，被证明能够延缓肾脏病的进展，减少尿蛋白量，荣获广东省首届“岭南名方”称号。

在此基础上，我们还进行了两项大型临床研究，进一步证实了补脾益肾方的疗效。研究结果表明，该方不仅能够显著延缓肾脏病的进展，减少蛋白尿、降低肌酐，还能保护肾脏功能，减少并发症。同时，该方剂的不良反应与西药对照组相比无显著差异，具有较高的安全性。这些研究成果也已发表在高水平的SCI期刊上，进一步为中医药在慢性肾炎治疗中的应用提供了循证医学依据。

刘旭生教授：在慢性肾脏病的治疗中，许多中成药具有良好的临床证据，经过大型研究的验证，并广泛应用于临床。其中，黄葵胶囊以其显著的疗效和良好的安全性，成为治疗慢性肾炎和慢性肾脏病的常用药物。对于慢性肾炎或慢性肾脏病，单一的方药有时效果有限，特别是对于那些无法长期煲中药的患者，黄葵胶囊提供了方便有效的替代选择。它可以与其他中药配合使用，或采用交替、序贯治疗的方式，以加强疗效。

黄葵胶囊的主要成分是黄蜀葵花，其功效与慢性肾炎的病机高度契合，具有清热祛湿、解毒消肿的作用，能有效对抗肾小球肾炎中的炎症反应和纤维化进程。此外，它还具有修复足细胞的功能，可保护肾脏滤过屏障，且机制明确。多个大型临床研究证实了黄葵胶囊的有效性，同时显示其耐受性和安全性较好，患者对该药物的耐受度较高，因而在临床中广泛使用。

刘旭生教授：近年来，中医药在国际上越来越受到推崇和认可。据统计，全球已有196个国家认可中医药，尤其是在华人聚居的地方，中医药几乎无处不在。如今，中医药的发展正处于国内外的最佳时期，已经达到了广泛认可的高度。然而，要进一步提升中医药的疗效和全球认可度，仍有几个关键工作需要深入推进。

（1）临床研究与基础研究需要更加扎实深入。除了展示疗效外，我们还需要提供高质量的循证证据。同时，解释清楚中医药为何有效也是至关重要的，特别是在机制方面，包括药代动力学的研究。疗效的展示必须与科学解释相结合，才能真正让全球认可中医药的科学性和有效性。

（2）标准化仍是中医药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目前，中医药在产品质量、药材产地以及生产链条等方面尚缺乏国际标准化和规范化。未来，仍需要进一步完善，以确保中医药在全球范围内得到广泛的认可和推广。

（3）文化差异是中医药推广的一大障碍。在华人聚集地区，中医药的接受度较高，但在非华人地区，如何让他们理解并接受中医药是一个难题。中医药文化的传播不仅需要让他们认同中医药的理念，更需要让这种文化渗透到他们的生活和医疗体系中。

（4）人才培养是中医药国际化的关键。要推动中医药走向世界，需要一批不仅精通英语，还要深刻理解、相信并善用中医药的双栖人才。他们不仅要掌握现代医疗技术，更要有强烈的传播和交流意愿，才能让中医药更广泛地走向世界，为更多患者带来福音。

作为从事中医药行业的医生，我们期待通过不断努力，让中医药惠及更多的人群，让中医药文化在全球范围内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