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齐晓丽
我的故乡位于南和县(现为南和区)贾宋镇齐庄村,一个小村庄。
老屋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有北屋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有一屋,我们一家五口住。西屋原是两间,北屋与西屋中间搭着一个棚子,做厨房。我和姐长大后,翻盖成屋,我俩住。前院是长方形的一个院子。后院是个正方形的院子,前后院中间有一小门相通。后院紧邻大门西北角原是个牲口棚,骡子卖了以后,就改成厨房了。
每次和孩子回村里,她都要去老屋看看,在我记忆中,她并没有在里面住过几天,不知道她想看些什么,回忆到什么?我从来没问,但一定和我的回忆不同。
老屋的大门
我从出生一直到市里上班、成家,住了20多年。大约在2005年爹娘搬到弟弟的院子以后,老屋就没人住了。爹娘在老屋的后院种些蔬菜,我回去时一定会和娘去老屋转转。娘去世后,爹一个人去老屋也少了。除了八月十六回去时我和爹一块去摘石榴外,也不再去了。爹娘在哪,哪就是家。爹娘在时,看着老屋并没有什么感慨。爹去世后,村里修下水道,弟将后院的院墙重新砌了砖,两个院子也用红砖漫了,老屋已不是原先的样子了。弟在市里上班,老房子没人住,也没人时时照看,老屋和两个院子都荒废了,一场雨后,院里杂草疯长,半人来高,老屋渐渐地失去了人气和灵魂,也死了。院子垫高后的现在照片
现在除了清明、寒食、爹娘的忌日回故乡,也是在弟那个院子待一会儿,老屋几乎不再去了。很偶而的时间,会去老屋看看。爹娘都去世后,再看老屋却升起许多感触来。梦里梦见爹娘也是在老屋。老屋现在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太多太多的美好时光都留在那儿。怕只怕,咽泪装欢。老屋现在的后院
在老屋的往日时光像电影的胶片一帧帧在我眼前放映,我通过时光穿梭机穿越了回去。我看到年幼的我和姐姐、弟弟三人并排躺在北屋的炕上,三个小脑袋瓜挤在一处,听爹读书,听娘讲故事。快过年了,娘在炕边炉子上煎豆腐,我趴在被窝里,娘煎一块我吃一块,满嘴满手的油,那香味犹在齿间。看到邻居们络绎不绝带着红纸来我家让爹写对联,我在旁边扯着红纸,爹写,乡邻们说着闲话,等待墨汁晾干。堂屋的桌子上,放着爹花费巨资买的录音机,我和姐姐跟着磁带唱着变调的歌,嘻嘻哈哈。我知道桌子里有个抽屉,放着我心爱的宝贝玩具,是一个砖红色的烧制的小簸萝,手掌大小,椭圆形,外面有一行行小凸起,很逼真。我看到有一晚,我尖叫着、哭着从西屋窜出来,因我去拿东西时,打开灯发现床上盘着一条大花蛇。西屋南边那两间,住过好多人,我爹的学生,堂兄,表弟和表妹,走近西屋,煤油灯似乎亮着,打闹声、笑声、爹的讲题声,言犹在耳,真真切切。爹也将这两间房做洗胶片的暗房,我看到爹将底片放进显影液和定影液中变成一张张照片,爹还别出心裁的把照片洗成花形、心形,普普通通变得很好看。在西屋外,我看到爹让我和弟拽着秤钩称体重,两人体重竟一样,都是35斤,我俩高兴的哈哈大笑。我和弟弟小时在老屋前拍的照片
夏天的晚上,天太热,我和娘去房顶上睡,晚风习习,和隔房邻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渐渐鼾声四起,我睡不着,看着满天的星星眨眼睛,天阶夜色凉如水。我和娘房顶上的照片
我家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水清甜,自从这口井干涸了,我再也没喝过那么甜的水。娘做的饭最好吃,娘在夏天经常擀面条,我们剥蒜捣蒜泥,爹打上井水放入盆里,娘将煮好的面条捞出放进盆里过一下井水,盛在碗里,浇上蒜泥、盐和醋,是我再也吃不到的美味佳肴。后院,在大梨树下,看到娘用砖支的临时灶,给我做鸡蛋卷,甜甜的,脆脆的,我享受着娘的宠爱。老屋院子里种着好几种树,石榴、榆树、枣树、槐树、黑枣树、梨树,还有一棵白花木槿树。除了木槿树和黑枣树,每一棵树我都爬过。春天摘榆钱,秋天摘槐拉豆、石榴、梨。黑枣树矮,伸手就够得着。我家的木槿,开白花,木槿的花和叶是中药材,治拉肚子。每次我肚子疼,如开花,娘就摘七朵花,没花就摘七片叶,不加盐,炒鸡蛋吃,吃了肚子就不疼了,很管用。老屋养过各种动物,鸡、猪、狗、羊、兔子、猫、骡子。因为猪圈和茅房相连,城里来的表妹,表弟,堂哥们不敢上厕所,总是怕猪从厕所下边窜上来,每次上厕所,得找人在外边看着猪,逗得我们这些乡下人哈哈大笑。我看到西屋小黑猫蜷缩在炉子边取暖,看着狗在我腿边绕来绕去。小鸡们边点头边啄食吃。母鸡咯咯哒地叫,提醒着我们“下蛋了”。小羊羔是黑色的,头上和蹄上有白毛,特好看,我们姐弟三人割最好的草喂它吃。骡子体型健壮,牲口棚位于前院和后院门口西边,骡子总是不在棚里,总是站在门口,挡着门,故意似的,去后院需要从骡子后面过,我很是担心它会踢人,而且它也确实踢过我弟,后来爹把它卖了。后院猪圈西边,挖了储藏窖,上面挡着板、玉米结,下面用来储存红薯、胡萝卜、白萝卜和白菜,可以储存好长时间,很深。每次取菜和红薯时,都是娘在篮子或挎搂上系条绳子,让我坐到篮子或跨楼里,下去取。老屋的生活总是那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我闻得到饭菜的香味,听得到歌声、笑声、呼唤声、哭泣声、鸡鸣声、狗叫声,看得清每一个人的眉眼。我想伸手去触摸,但仿佛有一个结界,阻碍着我,我每次走近,就将我弹开,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一切愈来愈模糊,最后消失不见。我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吗?这一切就这样没有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不,不,这一切曾经鲜活的生命,已被时间的尖刀刻在了我们的骨子里,刻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