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森：标识之外

如果你用某部代表作或是某个典型角色去标识陈昊森，他会乐观给出回应，“那下一次大家会通过什么样的角色记住我？”他不会将这样的标识视为限制自身的樊笼。如他所言，当你自行被这个世界的声音限制时，那么谁都救不了你。

拍摄《七夜雪》之前，陈昊森提前两个月去了横店，每天训练武术。由于没接触过武打戏，剧本接来了只能靠自己勤学苦练先打打基础。动作导演李丙南在一旁观察他的发力，越看心里越没底，“这怎么可能完成这部戏？”陈昊森也清楚，自己一来没有半点武术基础，二来肢体不协调，别人轻松就能练好的一个动作他还得多费点儿力，“而且南哥的拍摄习惯是，如果演员底子可以，那最好不用替身，全都演员自己上。”这么想着心里更着急了——何况自己扮演的角色瞳在原著中还是个武打高手。

急也没用，只能苦练。否则对不起自己是一回事，更对不起之前带着剧本找到他的制片人。那还是前两年，制片人第一次找他碰面，同他讲述脑中架构的剧本和角色，向他解释为什么觉得瞳这个角色适合他。他有点蒙，觉得自己和瞳的相似点似乎只在于“都有一个姐姐”，但对方的信任让他提起了好奇，总觉得或许真的有更深层的联系可以挖一挖。

后来最终确认瞳这个角色由他扮演时，他很感动，心想无论如何都得将这个角色演好，“至少不能对不起制片人对我的信任”。于是，时刻苦练成了日常，再难的动作他也不吭声，想着多练几遍总能学会。杀青的那一刻，陈昊森觉得特别过瘾，眼前也跟着闪回了不少片段——第一次一套动作打完没有NG、第一次吊威亚、第一次在空中旋转、第一次飞向上空……心里升起感触之余，他跑去跟导演和几位动作指导打趣，“从今天开始我应该可以说自己是一个动作演员了吧？”

也不是没有过担心。《七夜雪》的原著有一大批忠实读者，但凡阅读过的人都会将书里的人物根据文字描述刻画成自己想象的样貌。要跨越大家的想象不是件简单的事，于是，一开始他会根据描述在脑中想象这个角色的外貌与特质，再想法子尽量贴近，过了段时间他觉得不对，心里总有股劲儿在跟他说不应该是这样。小说里的人物形象毕竟全靠人想象，而每个人的想象总是不尽相同。他便干脆将多余的担心丢在一旁，按照书里的内容从自己的视角揣摩瞳的经历与不同阶段的念头，想着要将人物的“里子”演到位，“也担心会不会不好看？头套有没有戴好？装扮在别人看来会不会显得奇怪？但一直担心也没有用。”当作一次尝试就好。

这点想明白了，很多事也都连带着摸透了背后的理儿。像是角色好不好看、会不会被骂，后来他压根不会再为这些费神，在他心里，角色的外在是最无须忧虑与计较的一层皮，“因为真正戳中人心的并不是好看的东西，我一直这样觉得。”他举了一个例子补充说明：“就像你碰到一个第一眼很好看的包包，你会有想要买下它的冲动，但当你发现它只有好看这一点，并且过段时间可能会看腻后，就再也找不回刚开始的雀跃了。”

他继续总结，“我后来觉得，重要的其实是你在每一个过程中都能够有所学习，并且察觉到自己在前进。”这并非某种碍于表面的模板话术，他在一字一句的叙述中将自己的诚心和盘托出，那份诚心也解答了部分观众话到嘴边的疑虑——譬如如果接演的角色缺少重要或精彩的戏份。对于这样的疑问，他首先描述了自己的一个习惯，“在杀青的那一刻我会跟自己聊聊天，去想一下自己在这部戏里都有学到什么。可能这个人物很日常，身上没有所谓的大任务，甚至是像过客一样的角色也不要紧，我会接着梳理一下剧组或导演，或是所有在戏里接触过的演员让我学到了哪些，我觉得是这些在让我成长。”能学到东西就好，在他看来，这才是自己该考虑的。

也是因为这样，不少角色他演完只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里的张家汉、《罪后真相》中的张正义、《七夜雪》的瞳，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角色，以及待播影视剧里的人物，他都觉得演得过瘾，一种“刚读剧本时，就会觉得‘天哪，好想尝试看看这样一个角色在我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拍《难哄》的那段时间对陈昊森来说是另一种经历。刚进剧组时，由于拍摄还没怎么进行到他的戏份，每天多出了不少自由时间，他便一个人在重庆的酒店里待着。当时在大陆交到的演员朋友都在忙着拍戏，没办法总跟大家出去走一走，于是他就自己在酒店房间里翻看带去的几本书，看一会儿再接着看纪实类读书节目《我在岛屿读书》。人在安静独处的时候总会生发很多思考，想得多了，这事情就变成了，“你发现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你解答的时候，反倒能靠自己摸索出一些答案”。

在这些答案里，心态上的转变算是其中一个。他自觉前些年总会内耗，遇上点事儿自己先走了心，会因为一些事情卡很久。这几年不一样了，开始下意识学会放松，“以前我做任何事都容易不安，但这些情绪似乎没有人会理解，你的紧张在别人看来更像是你没有做好准备。”当学习放松成为一种惯性后，他开始觉得很多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人活着，重要的似乎只有吃没吃饱、睡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工作开心不开心。“其实就一线之隔，当你的心态转变的时候，生活虽然没有变，内耗的事情依旧存在，你自己却会变开心很多，很多好的事情也会慢慢靠近你。”在陈昊森看来，这算得上是件好事。

好事还有，在与别人相处这门课题里面一点点找回了平常心，即使这门课题放在谁身上都得用相当长的时间反复地自我锤炼，在期待、失望与再次期待中努力找到自己成长的痕迹。陈昊森曾想象过，或者说，每个人都曾设想过，当自己抱有热忱去投入工作却发现一个人的力气不太够，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会不会像漫画描绘的那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带领自己走向完美结局，他们会在每一个必要的时刻为自己助力？但漫画终究是由美好想象堆砌的产物，走着走着你会发现，那些角色里，有些人不过是浅浅出现了一下，并不承载任何“主线任务”，而这才是属于人生剧本的桥段。同样是这类人生剧本，它们往往有着这样的教育意味：当你蹚过那条河再回头看，你才会理解，剧本里的所有人实则都有各自存在的意义，没有那样的一个人，你或许也走不到今天。

在陈昊森的人生剧本里，还有些有趣的事。譬如他小时候不爱读书，总是逃课，被人提起也多半绕不开“叛逆”这类说辞，可没想到后来却考上了录取分数很高的一所大学。家人觉得不可思议，只有他自己清楚个中缘由，“有一天回到家的时候，我听到我妈和我姥姥很焦虑地在那边讨论到底会不会有大学愿意收我，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让她们很丢脸，于是后来的每一天我都照样去网吧，不一样的是，以前去网吧是打游戏，后来再去就是在里面偷偷学习、做功课了。”不过长大后再回头看，倒是有些感谢以前那股叛逆劲儿，那时年纪小，“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人，一个很特别的超人，就连看英雄电影也很容易代入自己是其中的一个英雄，但越长大越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小时候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那股有着无限勇气想要尝试个遍的自己，陈昊森觉得尤其宝贵。

事实上，后来的陈昊森，或者说从四年前开始，大众对于陈昊森的记忆总在向“张家汉”这个角色靠拢。这是对人最轻易摘取标识的一种方式——从代表作中提取记忆点，而后借此对应真实人物。不可避免，这也是较为偷懒的一种方式，它的副作用往往体现在，你对对方的记忆从这个角色中来，也将从此以这个角色去概括演员的全部。陈昊森并不觉得自己身处樊笼，《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给了他职业履历一个代表角色，他只想乐观看待，“之前是通过张家汉这个角色记住我，那我的课题就变成了，要想一想之后让大家通过其他什么角色再记住我。”桎梏在他这里不必显形，他自有化解的方法，“再多的定义也定义不了你，但如果你被这个世界的声音限制住，那其实谁都救不了你。”

编辑、造型：张申

摄影：XIAOZHI

艺人统筹：Sami

采访、撰文：E2

妆发：潘以达

服装协助：一浓、Jacob

制片： 刘睿泽

封面品牌：H&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