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4°,长安与白沙瓦这两座古城遥相对望,跨越三个小时的时差,于千里之外的巴基斯坦,我见证了故乡与他乡的巧遇。
地图上西安到白沙瓦的距离
古丝绸之路遥遥万里,千年之前玄奘早已丈量。据《大唐西域记》记载,玄奘曾到达过犍陀罗国(今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和拉瓦尔品第地区),这里曾经是举世闻名的佛教艺术中心,花果繁茂的天府之国。
然而,当玄奘抵达时,已经邑里空旷,人居稀少,呈现一片荒凉景象。不问顶昆仑山脉,便难以觅得江河的源头;不探寻大海深处,便难以知晓海洋的浩瀚。或许,当年玄奘作别繁华的长安,西行取经,并非出于迷信前往拜谒,而是对当时的佛学译经缺乏信心,对一家口授之说心存疑虑,遂产生了去佛国求取正法的念头。
这种求知求真的动力和信仰,支撑着他在漫长的旅途中跋涉,负笈游学十七载,方才返回长安布道授业。
如今,我是西行的游子,工作的项目所在地距离白沙瓦不足百余公里,再次踏上了那条承载着无数传奇的古丝绸之路。从首都伊斯兰堡驱车前往项目所在地时会经过Charsada(古代犍陀罗王国的中心之一),据说东晋宗师法显、唐朝高僧玄奘亦都造访过此地。
白沙瓦巴拉希萨尔堡
然而,今日此处的佛教踪迹早已难觅,令人不胜唏嘘。行车途中,喧嚣的市井集市,路人投来的目光,穿街而过的牛羊群,鼓点动人的Bhangra音乐,仿佛带我穿越了时间的长河,听到了驼铃叮当作响,触摸到了昔日沙丘商队穿行的画面,千年前的风土人情扑面而至。也因此,每每行经此处,让我大有凑巧遇之,岂非天意之感。随即,萌生睡意,昏睡过去。
白沙瓦街头
在西北边境省这种部落文化深厚,地方保护主义盛行的地区,项目实施几年后,周边村镇自然也就成了我们的“人才基地”。施工员乌斯曼的父亲在大车队,弟弟是清洁工,堂哥最近也准备应聘湿喷机操作手。单是机械队司机卡西姆叔叔的数量,整个项目上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俨然成为属地化用工的绝佳典范。
但这偶尔也给项目带来了困扰,比如遭遇罢工时,人多势众的当地人通常占据“上风”,势单力孤的外地人则会遭到排挤或者裹挟。然而,从文化融合到民心相通,外来人被属地化的案例亦是不胜枚举。
自从中国同胞听懂“local people”这一称呼后,跳动的味蕾驱使他们无师自通就熟稔地使用上了“local/home chicken”这样的联想词,以便采购自己喜欢的食材。又如同事马某,同样是面食,却不喜馒头、煎饼,唯独钟情于巴国的Chappati,他说未发酵的面烘烤出来的饼麦香味十足,简单而美味。再如车管员卢某,潜移默化地听着巴方驾驶员日常播放的普什图音乐,时不时竟也能跟着哼上几句,就差即兴起舞了。
当地的烧烤
在日积月累的琐碎工作中,彼此取得了谅解,中巴方同事口中的“他们”和“你们”,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我们”。在相向而行的生活交往中,双方逐渐建立起了信任乃至深厚的友谊,以至于在分别后仍能保鲜些许珍贵的记忆,翻出旧照,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以飨来日回望。
阿巴斯是东渡长安的留学生,从长安大学毕业后便返回家乡白沙瓦,由于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项目伊始就担任巴方营地的管理员。如今,他已在项目部工作五年,管理工作独当一面自不在话下。
由于对他的求学经历略有耳闻,与他初次在办公室见面时,我试探性地喊他“乡党”,他微笑着以浓厚的陕普回应道“你好”,让我倍感亲切,至今印象深刻。
留学长安的阿巴斯
阿巴斯常给我分享他在西安留学的趣事。作为一个热爱运动的人,他骑着自行车,几乎把整个西安逛了个遍,业余时间还不忘参加各种马拉松比赛。谈起西安市内的区域划分和景点分布,他简直像一部活地图,让我自愧不如。
回家的诱惑抵不过长安的魅力,三年留学期间,阿巴斯只回过一次家,每每提到这事,我总是调侃他乐不思“巴”。时至今日,他仍念念不忘,盘算着何时再回长安,看一场大唐不夜城的表演,跑一场城墙上的马拉松,仿佛西安对他来说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马拉松。
阿巴斯参加西安马拉松
跟随着他的憧憬,我这东归不得的游子,被困在了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因为故乡的季风,吹不到斯瓦河畔。龙年的第一片落雪在这里会迅速融化,除夕夜的烟花与这里的夜色无关。
返回巴基斯坦后,阿巴斯曾尝试涉足外贸业务,从中国进口少量办公用品等小商品,在巴国进行分销。但由于当地市场早已饱和,加上自身周转资金不足,未能形成规模效应,两年来的收益自然不尽人意。对阿巴斯而言,如果这段经历只是一番小打小闹的江湖历练,那么接踵而来的境遇则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在叔叔Malik的热心引导下,阿巴斯敏锐地捕捉到医疗器械市场的巨大潜力,并注意到政府对部分进口医疗器械实施的免税政策。他迅速注册了门槛并不算高的个人公司,专注于医疗器械的进口业务。
凭借当地市场需求的激增,他的生意一度风生水起,不仅为自己添置了代步车,还带着弟弟一起经营起了业务。然而,好景不长,由于进口代理商的欺诈行为,一批进口的医用胶带存在质量缺陷,当局随即吊销了阿巴斯的经销资格,他自己垫资补偿了买家的经济损失,这一打击让他的生意陷入了滑铁卢。
父亲劝他放弃经商,重新审视自己的职业道路,并停止了对他生意上的一切资助。最终,阿巴斯顺从了父亲的意愿,他的“老板梦”昙花一现。也正是这个转折,我们才得以相识,成为知己,并共事至今。
“No problem”,阿巴斯乐观地说道。这句在巴国耳熟能详的口头禅,从他口中而出时,总让人感到几分辛酸。生活哪能没有一点“小插曲”,即使近来又因车祸造成腿部骨折,他依然微笑常在,保持着一贯的生活热情。
岁月流转,北纬34°这条横亘古老丝绸之路的纬线,不仅见证了历史的传承,更将无数如长安与白沙瓦般的故乡与他乡紧密相连。它仿佛是一条时间的脉络,将不同文化与故事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了一幅跨越千年的文明画卷。
回望来时的路,取经人和布道者的足迹从未间断,他们的经历已如涓涓细流,奔腾不息地汇入这幅画卷。不日,项目部又将迎来一批新同事,他们也将成为这条纬线上新的故事书写者。随着他们的加入,北纬34°线上必将增添更加生动的注脚,关于我们的故事将会继续传颂。
中国能建葛洲坝三公司承建的巴基斯坦Mohmand水电站是境外在建最高混凝土面板堆石坝,电站装机容量800兆瓦,具有发电、防洪、灌溉、供水等综合功能,对于缓解巴基斯坦电力短缺、提供农业灌溉、减轻洪水灾害、解决水资源危机等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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