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菲律宾后的第二天,我们即赶去广东院的Satellite光伏项目现场(简称S项目)。从马尼拉开车将近两个小时,经过繁华的都市、“简装”的乡村,一度还感觉穿行在原始森林,青山绵绵,白云朵朵,烈日下感受了热带国家的特征。
光伏项目周边的景色
S项目位于山区,湛蓝的光伏板依山铺设,延绵起伏。四周是芒果、椰子、波罗蜜的种植园,郁郁葱葱,“蓝绿”之间相互映衬,现代能源与自然生态和谐共生。几位同行人笑谈,当年那个小野田宽郎,是不是就在这样的山里打游击?
菲律宾是太平洋战争的重要战场。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也结束了对菲律宾三年的占领。但是,有个日本兵叫小野田宽郎,按照上级命令躲进了深山丛林,坚持打游击,居然整整29年。直到1974年,日本方面找到其老上司,向他下达了“迟到”的投降命令,“入戏太深”的小野田宽郎这才走出深山,成为二战最后一个投降的日本兵。
硝烟散去,和平发展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主题。今天,传统种植业的群山之上,可以是新能源发展的舞台。广东院S项目分两期在这里建设,历时3年,二期工程马上可以交付。
“这个项目对我们很有意义,是广东院在菲律宾的第一个新能源项目。”广东院菲律宾天菲公司副总经理,S项目二期项目经理黄冬兰告诉我,公司高度重视抓好这个项目的执行。而抓项目现场施工组织,也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武汉大学毕业后来到广东院,从开始做工程设计,到走出国门开发市场,再到工地现场抓执行,黄冬兰哈哈大笑:“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交办的事情,必须办好,主打一个执行力强!”而加强执行力、合力、战斗力“三力”建设,也是中国能建对班子建设提出的要求。
“工程刚进场,只有两个中国人和一个菲律宾文档工程师,现场没有办公室,没有网络,我们就在现场旁边一个咖啡厅的小亭子里办公。”黄冬兰说,“人非经过不觉难,过去做设计与图纸打交道,现在抓市场、特别是抓项目执行,要面对人与事,要直接带领团队,各种问题不胜枚举。”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项目于今年5月17日完成倒送电,6月4日并网,7月22日完成所有电网的测试,8月13日顺利完成性能测试,全部符合合同要求。
Satellite项目一期实景
Satellite项目二期实景
管理中有一种知识叫“隐含的知识”。它可以是知识“盲区”,可以是书本永远不能教你的“现场感”,可以是你的经验甚至气质所影响的“决断”。它像“盲盒”,在你职业生涯的某一时刻被突然打开。所有抽象的理念,留在教科书里的概念、写在制度里的条条框框,只有在遇到具体事情时,才会生动起来,并最终成为有待检验的“你”的实践。
“现场工作一定要及时处理,拖一天,可能带来远超一天的影响。”这就是黄冬兰抓现场后最大的感触。以光伏板供货管理为例,国内光伏板厂家生产后完成打包,一箱31片,用平板拖车拖到码头港口。海关报关、检查,装集装箱。海运到达菲律宾马尼拉港口后,清关、交税,完税后,提交资料给海关放行,然后再安排车辆将集装箱从港口拖至现场,各个节点首尾相连、环环相扣。“运输过程中,晚到港口一天,可能就赶不上船,而下一趟船可能就是一周以后,后续所有的时间都会推后。”黄冬兰说,紧盯各项进度,是项目管理每一天的常态。
抓项目执行,人在一线,也感受到不同文化的影响。这里85%以上的民众信奉天主教,普遍性格温和,为人友善,天生乐观。“好像看不到他们会为什么事情特别发愁。”黄冬兰说,有时也让人哭笑不得。临建施工中有个菲律宾小队长,“每次都跟我们说:要开心一点,不要着急,活总会干完的!”中午施工太热,中方建议大家中午休息,下午天气凉快后,加个班再干。但“小队长们”会说,“太阳大没事儿,太阳会给你能量!”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自有一方风情。
黄冬兰与本地员工交谈
习惯和观念也会延伸为管理差异。比如,工程基坑施工后的临边保护,按照中方的规程,要做硬质保护——用脚手架形成围挡。而本地人的习惯,是用两个棍子一杵,拉上警示条带,中间再系上一些飘带,在那里随风飘荡。黄冬兰坦言,“这些不同,要针对海外经营具体分析。”在S项目的现场营地,我们也感受到一些变化:环境及气氛营造上,除企业标识和项目名称的基本展示外,其他布置明显从简。“在人迹罕至的山区搞建设,要把更多投入聚焦项目建设本身。”大概,这也算广东院人务实作风的另一种表现。
黄冬兰性格开朗,是那种既有设计师的理性,又有现场工程师风风火火、不服输、不放弃的气质。刚开始,我们还只是停留在佩服一位“小女子”的勇闯天涯。随着讨论的深入,我们更深切地体会到,优秀的人思考问题更深刻。聚焦工程建设中的现实问题,找到更好的方法,才是一线同志更宝贵的经验和贡献。其一,工程项目是天下所有不确定的集合体,对这个领域的管理规范、管理手段、管理工具还需要开展持续研究;其二,在一个公司管理的金字塔中,项目执行尽管重要,但多半处在管理链的末端。所以,真正重视一线,予以更多赋能,也并非说说那么容易。
组织本地员工业务培训
“要研究我们的制度和管理方法,既符合国内公司的要求,也适应所在国特点,与当地法律法规、行规习惯有机融合。”黄冬兰说,“随着项目员工的属地化,最终要让菲律宾本地人也能够处理这些问题。”
菲律宾曾经是西班牙和美国的殖民地,在人力资源上,拥有大量受过教育、懂英语的劳动力,政府也注重教育和技能培训以提升劳动力素质和竞争力。这给推进属地化提供了较好的条件。
广东院在菲律宾聘用了许多当地员工,S项目二期现场的管理团队,共7人,其中5名是菲律宾本地员工。他们都是大学毕业,在项目上担任文控、安全员、土建工程师、电气工程师。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中外项目管理团队,完成了整个项目的现场组织。
在项目部,我们见到了这些菲律宾员工,也听到许多关于他们的故事。
文档工程师Abigail Joyce Pagao(阿比盖尔·乔伊斯·帕高,昵称“阿比”)最早来到S项目。“这个项目所有的会议记录和会议纪要整理,设计文件的提交和跟踪,验收文件的整理和提交,请款文件的整理和提交,全部都由阿比负责。”黄冬兰介绍说,“菲律宾本地员工明显有文档管理细致的特点,完成这些工作,可谓事半功倍。”
安全工程师Maricar Datuin(玛瑞卡·达廷,昵称“玛瑞卡”)。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抓好现场安全,项目部开始还有点犹豫。但玛瑞卡一入职,就从家乡赶过来,参加完入职培训,当天就赶到项目现场,第二天就开始工作,由于当时项目工期特别紧,玛瑞卡在现场连续工作了13天,才休息一天。“自从她到现场,开始接手包括工人入职培训、日常安全检查、安全日报、不符合单回复等许多细致的工作,基本上我就没有因此再操心。”
土建工程师Ferdinand Vergara(费迪南德·维加拉,昵称“费兹”)是这个项目上最早入职天菲公司的员工。专业能力强、踏实肯干,能独立处理的事情,都会自己默默处理。费兹一个人把与设计的沟通、到现场指导施工单位施工、与业主联系、现场验收,全部扛了起来,相当于承担了专业工程师和专业QAQC的全部工作。
黄冬兰认为,中菲两国员工有许多相通之处。“在项目现场调试的紧张时候,现场的中方人员、本地业主和工程师,也会一起加班到凌晨1、2点,甚至5点。”大家朝夕相处的了解、信任,也让双方更加地彼此尊重。
项目中压电缆测试
有一件事给黄冬兰触动很大。一天现场施工,她突然听说施工被我们自己的菲律宾安全员叫停了。“当时项目工期非常紧张,我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拿起电话就把安全员训了一顿:现场停工必须经过业主或者项目经理的指令,不能谁都可以随便喊停工。”黄冬兰说,“可是我们的安全员认为那是自己的工作职责,当晚就生气地发了个消息,说要回家。”尽管3天之后,这个犟脾气的安全员重新回到了现场。“但我也由此反思,应该换位思考,尽管事情紧急,也要慢慢处理,不能操之过急。”
由于文化和习惯不同,在工程建设现场,中外员工会有许多理解和处理问题方式的不同。虽说都知道灵活运用,但对这个灵活的“度”究竟如何把握,仍有认识的差异。知识分享就成为属地化的重要工作,从规范、制度和培训等源头优化上,都需要适应变化予以跟进。
其实,中国公司也带去我们的方式。疫情期间,本地企业都是私营企业,多半是“no work no pay”(没有工作就没有报酬)。而天菲公司参照了中国公司做法,疫情期间还是发放工资关爱员工,这属于采取了“我们理解”的办法。在项目上,让员工加班,中方领导都是要带头的,“我不会只让本地人在现场,我们先回去休息。这是基层干部表率带头作用,在海外的发扬光大。”党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也能在异国他乡绽放光彩。
一个企业后面是众多员工与家庭,一份合同意味着一份工作和收入。有位菲律宾员工说,他真希望天菲公司能一直在菲律宾发展下去,他愿意在这个公司干到退休。菲律宾人重视家庭,有位当地女员工拿到13薪当天就欢天喜地给家里买了台大电视。广东院一位刚入职的女生,来到菲律宾后,与一位年纪相仿的菲律宾女孩很投缘,一起吃饭、逛街,结成了“小姊妹”的情谊。这个世界乱哄哄,两人还商定,真要遇到紧急情况,“就先到我家躲起来”。
“民心相通”,就在这样的“磕磕碰碰”和“欢喜剧”中打通了。
黄冬兰出生在广水,这是一个县级市,地处湖北省东北部的大别山西南麓。“我自幼常听到父母说的话就是,只要能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学习。”黄冬兰认为自己并非那种天资聪慧的学生,但“趋势上行”。“小学成绩平平,初中略有长进,中考进入普通高中的重点班,但排名并不靠前,经过一路追赶,进入班级前列。”高考后,填报志愿,黄冬兰的父亲说,能考上武汉大学就行,“结果还就被我考上了!”
2007年从武汉大学硕士毕业后,黄冬兰入职广东院,广东院也成为她职业生涯的第一课堂。“那时刚好赶上电力行业建设小高峰,我遇到了一位亦师亦友的同事,我跟着她做项目,她的大气、仗义和专业,对我的影响很大。后来,她也一直鼓励我转型干国际工程。走出去看看世界!”
在设计院,技术干部有着一个按部就班的成长路径,以及未来可能达到的专业“段位”。黄冬兰说,“我那个时候的认知,就是做技术工作,把技术搞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至少要能担任一个项目的主设,以后就可以独当一面。”
在惠来3、4号2×1000MW机组设计中,黄冬兰担任卷册设计人员和工地代表;在珠海横琴岛多联供燃气能源站项目、江西大唐国际抚州电厂2×1000MW机组新建工程,担任项目热控主设人和工地代表。她用十年修炼,实现了技术生涯的“小目标”。
在工作十年后,个人有心加上组织有意,黄冬兰从技术岗位转型,进入国际市场开发领域。“2017年的11月7日,我第一次到达菲律宾,首先感受到的是菲律宾的天气,跟网上说的年均气温27度差不多,感觉很舒服!”
马尼拉市区车水马龙
当然,工作不只是与天气打交道。干国际业务,一方面见识到不同的风土人情;一方面接触到不同的行业、领域。一种蕴含在骨子里的精神,被国际舞台的大冲撞激发出来,让黄冬兰在其后的7年里,去“扮演”学习者、分享者、组织者等多种角色。
做技术工作,在设计院接触的主要就是业主、施工单位和厂家。而在国外,“公司注册时,你需要认识一些办公司注册的中介。办理注册中,你需要学习法律、合同,甚至如何办理银行开户。你要联系使馆、对接当地政府部门、企业,包括面对媒体。”黄冬兰需要把自己的技术底蕴和经营工作,糅合到新的商务与公共关系管理之中。
“我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只要是我催促的事情就一个急字,只要我在现场,大家就会更忙。直到有一次,一位菲律宾同事告诉我:“你催促的太急了,有时候也不行,会引起大家的反感。”黄冬兰说,“以前在国内,我们也自嘲,你工资的一部分就是用来受委屈的。但出国后,我感觉不能这样。我意识到计划的重要性,欲速则不达,我会考虑更合理的安排,毕竟不能把一个团队逼得天天焦虑。”
黄冬兰在学习更细致的管理方法。一次,一位菲律宾员工突然提出想辞职,这让黄冬兰很不理解。反复询问,原来是这位员工的父亲生病,需要回家处理,而当时公司人力十分紧张,不好意思请假,于是提出辞职想法——这是一位很内向的员工。了解情况后,黄冬兰跟公司领导报告,决定给他一个月的无薪长假,这让那位菲律宾员工大为感动,20天后就重返工作岗位。
团队领导人对团队的影响非常大。这种“影响”就包括对人的态度,或者可称之为中国文化里彼此关爱的“人情世故”。黄冬兰说,“我们现场的劳保鞋非常硬,穿起来磨脚,不舒服。有次回国,我自己买了双劳保鞋,特别好,颜色也非常漂亮。菲律宾同事见到特别羡慕。前不久回国,我给每个人都带了一双中国产的这种鞋子。大家特别开心。”当然,还有广东院安排,并由天菲公司推荐的同事来到中国,参加院里各种参观、培训、会议,“他们纷纷给我发来显摆的照片,满屏都是笑脸。”
这些看上去的小事,其实就构成了某种现代中国式管理——基于契约,体现人文。一些方法我们本来耳濡目染、习以为常。然而放到国际项目,就是一种超越——跨越文化会通的山河。“我们需要面对指标,更要思考指标靠什么去获得。有许多事情需要沉下心去想、去做。”这些,当然也是黄冬兰们的成长。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些动人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工程建设者面对的是工程,但又绝非仅仅只是工程。这里有太多睁眼看世界的行者、用汗水和荣誉传播友谊的使者。在按照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解的世界里,每个人也都是耕耘者,渴望着丰收的喜悦。
今天的国际工程,有无数个黄冬兰这样的优秀中国工程技术人员,在将我们的经验分享给所在国的客户、朋友与伙伴。同时,远方的那片山、那片海,也开启了一个更大的天地,让大家在成长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在菲律宾我发了一条短视频,取名“团队”。是黄冬兰介绍广东院中菲项目团队的满满自豪。几天时间,观看点击量达到1.7万。其中有一个弹幕写到:“冬兰,你好!”,那是来自祖国的亲切问候。
现在,我也很想说一句:冬兰,你好!并衷心地把这个祝福,送给所有远在天涯海角的同事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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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单位:广东院
编辑:杨晓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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