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登雷公岭
王东茂
在公路边的山脚下，望着冬日阳光照射下的雷公岭，没有北方的萧瑟，唯有南方的满目葱茏。
我们选择一条小路，跨废墙走进去，小路两边野草、杂树丛生。行了一会儿，往山上一望，山好高呀，茂密的森林在冬天里依然郁郁葱葱，一条硬化水泥路呈现在眼前，直通高高的峭拔的山上，隐没在芒草、灌木丛中。阳光穿透树林，随风摇动的树叶，照在崎岖的路面上，呈现一种斑驳而晃动的影子。此时的雷公岭一片寂静，只听见山风吹过的声音，登山的游人基本上没有，过了一会才看到一男一女从阶梯上走下来，我们没有打招呼，只是匆匆望一眼，就擦肩而过。
看到雷公岭，就想到家乡的山，地形、地貌、植被都生长得一样，唯有高度不同而已。
家乡的山，大多数都很陡峭，每年清明节，从小到大都回家扫墓，穿密林，爬山岗。山上一年四季郁郁葱葱，鸟语花香，都是原始野生树木，杉树、椎树、茶果树，各种杂树都有，松树最多。树林底下，枯枝落叶遍地，尤其是松毛厚厚一层，山岭上灌木丛生，铁簊、割鸡芒、茸草等到处都是。小时候登山，那时候怎会知道“登山”两个字？都是跟着父亲或母亲上山砍柴，他们砍柴，我则是在他们砍柴几十米的范围内寻找野花、野果，看看有没有鸟窝、鸟蛋、小鸟，或自己喜欢的东西玩。我小时候特别怕鬼，一看见山上的坟头就害怕，所以在山上不敢离开父母，生怕看不见他们。母亲捞好一担柴后，捆一小捆柴草给我背回去，那时候走山路像风一样，根本不要什么力气，觉得就是好玩。到了四、五年级，如果不是下雨天，下午5点钟放学后，都要和同村的伙伴一起上山捞一担柴回家，或枯枝，或生柴梗，或茸草，或铁芒簊等。周六、周日特别忙特别累，每天早上起床，吃了早餐后，上山捞柴，捞好一担，再多砍一担放山上晾晒，等挑的时候轻一点。挑柴回家的时候，往往路上不敢歇脚，停下来那股劲就没有了，越歇息就越懒，越不想动，因此，不是累得走不动，都是一口气挑回家再休息。这个过程，都是累得汗流浃背，饥饿口渴，恨不得一下子就回到家喝一碗清火粥，躺在床上休息。吃了中午饭后，休息一、二点钟，再上山把那担柴挑回来，然后再撇一担在山上晒，下午五点钟再继续上山把柴挑回来。记得有一次，星期天早上上山捞柴，雾气刚散去，太阳照在露水洒过的铁芒簊、灌木叶面上，呈现出一片湿漉漉的状态。看着眼前这一片山，长的铁芒簊少，山上的茸草则长得十分丰茂，又长又枯，撇了挑回家就可以马上烧，省去了晒干这一环节。于是，我俯身在倾斜的山上用勾刀撇起了茸草，撇着撇着，不知道茸草滑溜还是刀钝，或是用力速度过猛，镰刀飞向左手食指第一节侧面的肌肉上。顿时一阵麻，雪白的肌肉露了出来，指骨也见了，然后从刀口中渗出一丝血，再慢慢地血流越来越多。我用右手按伤口也按不住，鲜血仍然从手指缝隙里渗出来流在地上，红了一小块地面。小伙伴见我被刀割伤了，急忙在山上找鲜嫩的稔子木叶，放在嘴里嚼碎，吐出来放在刀口上，再摘一片大木叶、藤子帮我包折好。血逐渐止住了，但刀口刺骨一般的痛。剩下的半担柴草，小伙伴帮我撇好、捆好，我们一起挑柴下山……手上的刀口养了一个多月才好。伤口愈合后，左手食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疤痕，现在仍然清晰地看见。
到了冬天，我们很少砍生柴了，小伙伴们挑着箩筐或畚簊到山上捡枯枝、树根、掉落山上干裂的松果子、暗紫色的松毛，或者用斧头劈干树根头，天冷可以煮饭或者烤火用。山风很大，松树林被风吹得如海潮一样轰鸣，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天气冷，山风虽大，可我们并不觉得寒冷，反而出汗，往往一、二个多小时，我们就满载而归。在那个没有电，没有煤气的乡下，我们的少年时代就是这样过来了。
山路陡峭，如天梯一样望不到尽头，直插淡雾缭绕的山腰。
开始登山了，迈开步子往上走不了多久，大概有几十米吧，就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呼呼了，好像心脏要停止跳动一样，身体也出汗了，我们把风衣脱下来。我只能放慢脚步，像蜗牛似的慢慢踮起如铅的双脚向上“爬行”，想把步伐迈快一点也不行，只能停下来站着休息一会儿。小武、吴瑾老师比我还慢，倒是佳玲老师的小儿子力气充足，一边说话一边向阶梯上奋力奔跑，如兔子一样的速度，好像不要一点力气似的，边走边喝饮料，可跑了十几米，小家伙就停下来了。我说，弟弟还有力气爬山吗？他边说话边躺在水泥地上，不断地喘气，嘴巴不停地说，还有力气，但身体就是不想起来了。休息的空隙，他要吃火腿肠，于是从红色塑料袋里找出来，他咬不开那层包装膜，我用小刀帮他割开，小帅哥很快吃了一根，还要吃。我说，一下子别吃那么多，怕你的肚子受不了，没有人和你抢，全都是你的。他也听话了，不再吃，只是用吸管喝绿色杯子里的饮料。小孩体力恢复快，几分钟后，他拿着佳玲老师的手机走向下低处，往上给我们三个人不停拍照。小武有些小感冒，鼻塞，呼吸不太顺畅，听声音有些沙沙响。他边走边不停地谈他的新闻、文学创作。这几年来他的进步最快，创作丰收，是博白作协最活跃的会员。吴老师则玩他的手机，可能一首描写雷公岭美景的古体诗已经在他脑中诞生了。
中午的太阳灿烂、热烈又温暖，从天空直射下来，透过树梢照在水泥路上，呈现斑驳的影子，浅绿、深绿、各种绿色在岭上尽情绽放。佳玲老师坐在树影摇曳、倾斜的水泥路上休息，样子显得成熟而静美，一个才女的形象如油画般在山中呈现：乌黑的秀发、浅土色的风衣、白色的风领、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运动鞋，层次分明；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头侧左臂，戴着一副近视镜，满脸笑容地看着她儿子拍照，那种笑容和专注，关心和悯爱，只有做了母亲的女人，才具有这样特殊的美，特殊的爱。佳玲老师不断地对她儿子说，弟弟拍好了没有？拿上来看看。看到拍得不满意的叫他重拍。小家伙走上走下，不知道疲劳，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上山的过程中，小家伙对什么都好奇，不断跑动，路两旁的花草、树木都喜欢，摘摘这个，摘摘那个，拿在手里玩玩，又丢掉，又重新摘。少年就是无忧无虑的世界。有了小帅哥的活跃氛围，我们好像也有了力气，回到少年时代，他给这次爬山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风从茂密、高大的松树间穿过，吹在我们的身上，原来出汗的身体被大风一吹，也感到了凉意。休息了几分钟，我们又继续爬山。越往上走，山上的风就越大越猛，呼呼地从身上刮过，灌木、花草不停地摇摆。一时兴起，我对佳玲老师的小儿子说，弟弟，我和你爬山比赛，好吗？他说，好呀，看谁跑在上面。我们站在同一阶梯上，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喊口号，一二三，跑！
我们一老一少往山上阶梯奋力奔跑。开始我还行，跑了二十多级阶梯后，我喘不过气来，双脚不听使唤了。小帅哥则继续向上跑，在离我三个阶梯远时，我对他说，弟弟，你真厉害，你赢了，我输了。我站在阶梯上不走了，暂时停下来歇息，调整呼吸，好一会儿，才平顺。我一看，佳玲、吴瑾老师、小武在慢慢向上行走，离我们有十几米远的距离。小帅哥听到我说认输了，可高兴了，不走了，也坐在阶梯上歇息，大口喘气，看来他也累得不行。不过，歇息了几分钟后，喝点饮料，他又开始向上走了，又与我们拉开一大段距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虽然是白天，但也担心他走失，我急忙对他喊道，弟弟，你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重复喊了几遍，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他没有回答，只是脚步明显放慢了，在路边折了一支芦花拿在手里玩，另一只手拿着饮料，来到左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来，面向上山的我们微笑。佳玲老师此时比我们三个走在前面，她拿着手机俯视着，不断地给上山的我们拍照。大家走走停停，停停歇歇，又继续向上走。
好不容易又登上一段山路，山风仍然不断地吹拂，右边一棵雄壮的榕树矗立在山上。仔细观看，主体枝干若虬龙盘旋，藤萝缠绕，无数枝干向四周横伸二十几米，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似向我们招手，欢迎我们的到来。榕树底下，生长着许多枝干细小的杂树，一大片黄叶、嫩绿叶、墨绿叶共生一处，暖阳照射下，似一幅多姿多彩的油画，美不胜收。佳玲老师看到这么好的风景，说要在这里留影。于是，吴瑾老师在左边，小武站中间，佳玲老师微笑着把她的小儿子拥抱在胸前，站右边。我按下快门，一幅具有南方山野，冬景色彩丰富的摄影作品定格在佳玲老师的手机里。照完相后，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灰蓝色的天空下，群山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山脚下的大片土地上，矗立着一幢幢，纵横交错，数不清的白色房子，似一个个盒子，被一层淡淡白烟笼罩着，如梦幻一样。伫立山峰，听山风吹拂，看天地壮阔，感觉人是多么的渺小！
大家互相拍照，直到尽兴才停下来，又继续向山上前进。
我们努力地一步步向上爬，山路更陡峭，山风更猛烈，阳光更灿烂，天空更湛蓝。经过二十几分钟的艰辛爬山，我们差不多登雷公岭顶峰了，是不是最高峰，我们也不知道，经过大家的商量，不再往其它山峰去了，折转下山。
眼前，头顶碧蓝的苍穹，枯黄的芒草叶，一棵棵白色的芒草花在风中摇曳，似一个个舞女在空中跳着优美的舞姿。
远处，灰白的天空之下，白雾茫茫，群山若隐若现，博白县城被群山环抱，高楼大厦如海市蜃楼一样在雾中耸立。
下山的路，曲折幽静，两边芒草，杂乱丛生，比人还高，阶梯隐没其中。
我们下到阶梯一小段平坦的水泥地上休息，四面都是芒草和树木，山风阵阵吹来，如穿透肌肉似的，非常凉快，也给心灵一次洗涤。身处这清凉山野，松声涛涛，风景如画，若世外桃园，内心如此空明纯净。满脸笑容，善良贤惠的佳玲老师为我们切水果，一片片摆在水泥地上，如一片片盛开的橙色花瓣。对于登山口渴的人，正是琼浆玉液，正好给我们解渴，几片柑子下去，一身疲劳一扫而光。我们边吃边聊，文学爱好者当然是聊文学了，小武聊他的中篇小说创作的艰辛过程。吴瑾老师也聊他准备的小说创作。小武说，你的小说我都听你讲了一年多了，还不见你的成形文字，光说没有用的，你有灵感就写出来，每天写500字也有500字的成就感，创作过程中，越写涌现出来的灵感就越多，如涌泉一样喷涌而出；反之，你只讲不写，就没有灵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写作，也好比登山吧，你没有勇气跨出第一步，就不会体会登山过程的妙处，领略沿途的风景，体验登上山巅，“无限风光在险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阔画面和豪情万丈的胸襟！佳玲老师也说，今年新的一年，要慢慢完成她的另一部小说。
天香幽远，百合情长。
佳玲妙笔，万物花开。
切开的水果吃完，水分得到补充，我们又恢复了力气。佳玲老师把吃剩的水果皮放在塑料袋子里，顺便带下山，以免污染山上的环境。小帅哥还是喜欢吃火腿肠，几根下肚，他的力气更充足了。然后，用剩余的矿泉水给佳玲老师洗干净手，我们起身又继续下山了。
小帅哥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停下来折路边的芦花，拿在手里玩，一把芦花在他手上不断地摇摆、旋转，白色的芦花纷纷掉落，随山风在他面前飞舞，慢慢向空中散开飞去。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欢快的笑声在山中回响。佳玲老师跟随在他后面，叮嘱他小心点，不要跑那么快，担心他摔倒。小帅哥特别喜欢芦花，想多摘一些拿回家。佳玲老师对他说，弟弟不要那么多，留一支就行了。小帅哥很不乐意的把其他扔掉，又继续蹦跳下山。佳玲老师则不时回身拿手机对着我、小武、吴瑾老师拍照。碧天如洗，青松傲立，芦花绽放，我们各自站立于阶梯之上留下了一张张精美的合影。
下山过程中，无意中看到右边的山坡下长着一排竹子，被树林野草包围，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竹竿满身呈金黄色，苍劲坚挺，竹叶茂盛，绿意盎然，历经风雨，屹立不倒，令人起敬！
再走下几十米，又看见一棵大树屹立风中，枝干粗壮，树冠如伞，碧绿苍翠。绿叶丛中挂着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红色的果实，如红玛瑙般点缀在树中，发出耀眼的光彩，为冬天的雷公岭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陡峭天梯插云霄，
雷公岭上白雾绕。
芦花若雪迎风展，
金竹傲视此山雄。
少年登山，只为玩乐；青年登山，只为看风景；中年登山，体会别样的人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