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我选择亲手砸掉月入过万的铁饭碗

文摘   2024-07-12 13:05   云南  
上个月,我从二甲医院的事业编裸辞。
离职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医院里近30年里第3个辞职的人。
同事和亲戚知道我辞职以后,都不理解。
她们觉得,体制内工作是可以做一辈子的,家族里的人都有铁饭碗,你为什么要“搞特殊”?
为什么你要在好不容易从月薪2000熬到了月薪过万的时候,选择了放弃?
我能理解她们的看法,因为我做这个决定的过程,也漫长且艰难。
三年前,我从一所本科院校的康复治疗学毕业。
那时候,往往看十家医院,才有一家医院招聘康复治疗这个专业,同时要求有毕业一年才能考的从业资格证,或指定要男性。
对口的编制数量,更是少得可怜,大概是医生的十分之一,是护士的百分之一。
但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我还是很幸运地裸考上岸了,考上了家乡的一家二甲医院编制岗位。
回想起考上的那天,我很激动地把这个消息群发给朋友们。
那时,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以为我这一生的工作都稳妥了。
离职当天收拾到深夜,正式离开工作了三年的地方
在全球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很多人失业,很多人找不到工作,很多人不惜成本地考公考编。
但我选择放弃寒窗苦读了四年的专业,和辛苦工作了三年的铁饭碗,冒着档案被拉黑,以后再难进体制的风险,辞掉了这份工作。
在我犹豫纠结了整整三年后,最终还是选择顺应自己的内心,辞职了。

1,
月薪过万,我从体制内辞职
我进入前单位后,直接就到了康复科工作。
康复科覆盖面很广泛,有中医/儿童/神经/产后/运动损伤康复等等,但凡具有身心、社会功能障碍的病、伤、残者,都属于康复科的收治范围。
在我实习的省三甲医院,康复治疗岗位有很多,每个细分方向的工作内容都由不同的治疗师负责,但小城市的非三甲医院,整个康复科只有我和同事两个人。
在职时,我的工作证件
因为人手不足,上班时间的治疗室里,病人的呼叫声总是此起彼伏。
往往这个病人的仪器理疗结束了,我手上还在忙着另一个病人的推拿治疗;
我正在给一个患者做功能锻炼时,又来了刚入院需要做康复评估的病人;
我在给一个病人刮着痧,另一个病人的腰椎牵引时间又到了。
医疗机器每次停止工作以后,响起的“滴滴滴”的声音,仿佛紧箍咒,当听到的那一刻,我就立马得冲过去关掉,否则会一直吵得在场的人都头疼。
但是,手头工作实在放不下的时候,我也只能任它冲击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一遍遍地向在场的病人解释道歉。
职业的社会认可度低更打击人。
当别人听说我在医院上班时,很多人都问我:你是护士还是医生?往往这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康复治疗作为一个新兴职业,大多数对这个岗位都没有太多认知。
在待遇薪资和社会认可度上,康复治疗师都比医生和护士差了一大截,有时候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工作几年间,大多数时候都被病人称作医生/护士,甚至是,服务员。
我有不止一次被叫成服务员的经历。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我的心情都很复杂,也曾想过反驳,但是一想到跟对方解释,他们大概率也听不懂,便只好作罢。
我所在的医院位于城郊,离市区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周边几个乡镇的老人和中年人,文化和素质都不高。
有的病人生病了心情很差,治疗的时候多叮嘱几句就会被骂;
有的病人上了年纪,听力和理解能力都退化了,一句话反复说上十次还是会被重复地问;
有的病人卫生习惯恶劣,导致我还得加班清理收拾;
有的病人因为思想代沟,言语中对我造成冒犯而不自知……
病人的孩子为了安慰她,在床单上写字
以上种种,我已经很努力地去理解、体谅,但我的烦躁、焦虑、委屈、疲倦,依然不受控地蔓延。
体制内的形式主义也是我不喜欢的。
我试过刚回到家,又被一个电话就喊回去开会,开会的内容只有:打开手机,投票选择上一季度工作表现优秀的同事。
明明基层医院就很缺人,但很多和救治病人毫不相关的所谓任务,我们也要一次不落地参加,包括:上班期间和下班以后,一大帮同事成群结队去花园,拔草、扫地。

2,
在月入过万之前
我已经领了两年的低保
时隔几年,我仍然记得入职当天,我去人事科办手续时,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数字:2200。这是每个月的工资,没有公积金,也没有绩效。
这个工资我领了整整两年,一直到第三年,我才拿到正式的工资待遇。直到同事被派去进修半年,我一个人承担了两个人的工作,才有了月入过万的一年。
要知道,我大学时在广州的快销店做学生兼职,一个月都不止2000块。
我在半个月后就提了辞职,毫不意外地迎来了整个家族的批斗。
母父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大环境那么差,有份稳定的工作做你还不满意,你以为你出去又能赚什么钱吗?你要不要好好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我被骂得完全没有自信离开这份工作。
就这样,我过了迄今为止最穷的两年。
当时的单位离我家很远,来回50公里。
我只能每天风雨无阻地转两趟公交去上班,单程将近一小时的时间,料谁也想不到,我在县城拥有了堪比一线的通勤时间。
冬天,每天天还没亮便出门上班
很多人一听我每天的通勤距离和时间,就会劝我在单位旁边租房,或者贷款买辆小车。
不是我不想这么做,而是这个工资只够我天天回家吃住,即使有人白送我一辆车,每个月光是油钱都要去掉我一半的工资,到时候怕是要借钱上班才行。
但是,大多数人问起我的工作时,只要从我的口中听到前单位的名字,他们就会觉得这是一份当之无愧的好工作。
他们看不到体面的背后,是我可怜的工资,不合理的工作时间。
因为在他们眼中,人活着只要有个编制,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3,
没有看报喝茶,只有单休牛马
很多人抱怨调休时需要连续上七八天的班,但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那几年,永远都是别人调休的时候我在上班,别人放长假了我还在上班。
如果我想有一次双休的机会,就得连续上十二天的班,如果我想出一趟远门,哪怕只去三天,休假前后都要连续上至少十天的班。
周六日上班,已经稀松平常到不值一提,连续上二三十天班无休的情况我也没少试。
这种工作时间让我失去了对生活的感知能力,后来我变得越来越嗜甜,企图通过甜食分泌的多巴胺让自己快乐一点。
但是这种愉悦感是很短暂的,它在我第二天去上班的路上就消失得荡然无存。
每个休息日,我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以前我是朋友圈子里的“社牛”,但上班后,每每收到朋友的见面邀请,我都觉得是个莫大的负担,我需要休息,我只想睡觉。
其实,身体上的疲惫尚且算轻的,精神上的压力才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疫情的时候,我被安排去发热门诊工作。
每天工作量巨大,人手却严重不足,我都是连续上二十五天以上的班,才得以休息一天,每个工作日都仿佛打仗,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忙到下班,一秒都不带停。
在发热门诊,三伏天穿防护服,汗如雨下
有一天,我照常开始工作,就在我给几个住院病人采核酸的时候,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想利用职务之便插队先做。
我再三解释向他解释给住院病人先做的原因,但他等了两个以后就不耐烦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到底干嘛用的,在这里这么久都不给我做。
我当时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但还是强忍着耐心回答他:“没看到后面还有几百个人排队,但是只有我自己工作吗?”
结果下一秒他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干不了就别干,不想干不能干,大把人干。”
当时听到这句话,我错愕了几秒钟,正当我想彻底爆发时,刚好有一个领导经过看到,他只让我保持沉默,先给这个撒泼的男人做。
下班以后,领导还找我谈话,说医疗行业就是要把自己放到最低,不能和任何人起冲突,还让我庆幸那个人没有投诉我,否则我还要赔礼道歉。
去过发热门诊、高速公路、学校、村落、隔离点采核酸
那一刻,我只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也是那一天,我发现我学医的情怀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4,
在这个地方,我活得像个异类
地处落后小县城,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追求这几件事:编制,婚姻,生儿子。
上班的时候,我基本上每天都要被不止一个病人盘问个人情况,从姓名到年龄到住处到家庭条件,没有一项落下。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每次问到婚恋情况,我说,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他们就会教育我,“女孩子这个岁数再不找对象就晚了”“过个几年三十岁了就只能委屈自己找二婚的男人”“只能去给别人的孩子做后妈了”。
在他们的眼中,一个25岁以上的单身女性,却丝毫不急着找对象,是不可理喻的。
我还遇过很多要给我介绍对象的病人,但被他们牵线的人的条件,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有比我矮的,有比我大一轮的,有二婚的。
他们还要特意解释,介绍给我,是因为我有编制,所以即使“这个年龄了”还能为我介绍这些“优质”的相亲对象。
我每次都被这些离谱言论气得想怼他们几句,却又因为职业束缚只能忍住一言不发。
下班以后把遇到的这些事转述给朋友听,她们都会逗我说:“放心,哪天你就算不要这个编制,我们也一定能帮你找个比你高的,和你同龄的未婚男生。”
每当这时候,朋友们都会发出“这种工作你居然能坚持到现在”的感慨,因为她们都很清楚,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爱玩且几乎不能吃苦的人。
朋友们为我苦涩的职场生涯送上很多甜
她们也发现,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见面聊天时的戾气越来越重,大家都不敢相信过往的开心果,会变成现在这副怨妇模样。
但我的长辈们,又经常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育我:
“我们以前可比你辛苦多了,你现在已经很幸福很轻松了,这个工作你都受不了,你还能做点什么?“
面对他们的质问,我确实也无力反驳。因为相比同单位大多数同事,我的岗位已经是相对轻松的了,跟我母父以前吃过的苦比,就更不值一提了。
单位里其他人都比我能吃苦,她们已经这样坚守了岗位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她们还是一边上班一边兼顾家庭,确实是“她们都可以但我不行”。
可是,我又时常感到疑惑,人为什么要比较谁更能吃苦?
疲惫时,身体被阳光穿过,会被短暂地治愈
在单位里,不止一次听到同事们的聊天,内容是盘点单位里的哪几位同事只生了女儿;
还有不同的同事为了生儿子有多努力,为此打掉了多少个女胎;
更离谱的是,还有互相指导对方,如何教育自己的女儿给女婿家里生儿子的,理由是:没有儿子就对不起夫家;
我也是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原来现在的年代,还有所谓的生儿秘籍这种书存在。
但每当我与母父提及这些事的时候,她们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还不忘敲打我:
要好好珍惜这份工作,只要有编制,其他什么都不是事。
因为他们认为,这份工作,是我进入婚姻市场里的最好的筹码。

5,
我要去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有一次,连续上了一个月的班以后,我终于可以休息一天。
那天我跟母父说,我连续上了那么久的班真的很累了,明天不用叫我起床,等我睡到自然醒再起来吃饭。
我以为至少可以听到一句安慰,结果下一秒钟只听到我爸妈说:“明知道要天天上班还每天晚上玩手机”“喝那么多奶茶怎么可能不累”。
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情绪彻底爆发:“我就算每天晚上八点睡,一杯奶茶也不喝,连续上一个月的班也会累啊,你们说一句辛苦了是会怎么样啊。”
次日,在那个久违的假期里,我看剧看着看着就失了神,然后意识到一件事,在我此前的人生里,我好像一直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选择。
高中分科的时候因为理科好就业的建议,读了并不是那么喜欢的理科;
大学上第一节专业课就感到崩溃,但是迫于不能转专业的规定,也没有勇气退学,又硬着头皮熬完了本科阶段;
毕业后因为从小被教育要追求稳定,所以选择一条路走到黑,考了专业对口的编制;
一入职就因为离谱的待遇想辞职,却被母父骂到放弃,又这么熬了几年。
但其实,为了符合家长的期待,做了这份工作这么久,最终咽下这份工作中所有苦水,承担所有不愉快情绪的,只有我自己。
回顾我此前非常符合主流观念的人生,每次我都做了自以为更有退路的选择,但最终还是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进退两难。
想到这,我突然有了勇气,既然这世俗眼光中人生道路让我痛苦万分,这也就说明了,很多人追求的稳定体面生活并不适合我,那么,我为什么不去过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呢?
当我决定辞职,朋友们送花,庆祝我开启新生活
我曾经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很清楚在我喜欢的领域上,我可以非常投入和享受过程,而完全不去考虑付出了多少。
例如在我感兴趣的写作、外语和玄学上,即使在一分钱收益都没有的时候,我也能废寝忘食地去学习。
而在这份工作上,我不愿意多干哪怕一点点不属于我的活,工作以外的时间,我连一分钟都不想花在自己的专业学习上。
我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病人和家属的反复提问,我只感觉心烦不已,但是基于职业道德,也只能一遍遍地陪着笑脸耐心回复。
这种生活我真的已经厌倦到了极点。
我知道很多人会说,也许费很大劲,得到自己曾经很想要的东西以后,会发现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之前的。
但我觉得,这种说法,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维持现状而已。
诚然普通人的生活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再差又会差到什么地步呢?
更何况,一份我不喜欢也不擅长的工作,一份前期又辛苦又廉价的工作,我都能熬整整三年才离职,我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花同样或者少很多的时间,我可以做到在喜欢的领域里谋生甚至赚钱呢?
我清楚地知道裸辞有风险,辞职只是新的开始,而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也要面对很多其他的问题。
但是不美化任何选择的同时,也要正视自己当下的感受。
如果确定性的背后是痛苦,如果已经有了很想做的事情,也可以考虑给自己追求其他生活的可能性。
辞职以后,终于有时间来大理看苍山洱海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里有这么一段话:人生就是一条通向自我之路,不断尝试,辨明迷途。从来没有人能够成为完全、彻底的自我,尽管如此,每个人都仍然在努力尝试,或懵懂无知,或灵台清明,个个尽其所能。我们都以相同的方式来到世上,都源于母亲的孕育,都来自同一渊薮,但每个人都从谷底奋力尝试追寻着各自的目标。我们可能做到相互理解,但真正了解自身的只有我们自己。
我现在也是走在通向自我的路上,不管别人怎么觉得,我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就足够了。

不上班的 NANA 酱
去生活,不要只是生存。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