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仲伟：“易简”——来自《周易》的制造经济思想

财富 2024-10-25 19:01 河北

作者：罗仲伟（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来源：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19年第4期（总第86辑）。

这两年有机会到郑州大信家居有限公司考察学习，引发了对制造经济学的些许思考。自1999年创业以来，经大体四个发展时期，这家具有创造性基因的企业形成了一套完整、独特的模块化大规模定制生产方式。对照传统家居制造体系，大信家居的模块化大规模定制生产方式具有行业领先的创新性意义。人生经历颇为丰富的大信家居创始人庞学元对制造经济学有独到的理解，且对中国传统经营文化情有独钟。他认为现代制造经济学完全应当向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制造思想回归。他在领导大信家居的制造实践中，也的确是这样去探索的。他认为这套模块化大规模定制生产方式的核心思想是“易简”。

在探索产品设计和生产过程中，大信家居始终坚持的核心理念就是寻求“易简”大规模个性化定制的有效方式。易，就是变化；简，就是简单。变化无穷，运作简单，就是大信家居实现个性化大规模定制的精髓。哪么，究竟应当怎样从制造经济学的视角去认识和理解“易简”制造思想呢？

中国战国时期的不朽典籍《周易·系辞上》阐述了这样的思想：“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易简之善配至德”。由此建立以“易”、“简”为基本范畴的认识论原理，意即乾坤始物、时空世事存乎于通明易晓、功能简约的状态，平易则有利知解，简约则容易遵从，并认为这样的状态蕴含着全部易理，谓为易之道，即乾坤之道，可以包举一切，易简的至善配得上最高的德性。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就是世事万物的道理本身平易而不神秘、通简而不复杂，人人容易知晓、容易遵从。顺理成章，可以接着引申出关于为人处事的另一层原理，意指为人处事择易避繁、简明宽和、澹泊去扰、变通灵活，亦不简单随大流。对此，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范阳张公墓志铭并序》中就有表达：“在官宽重易简，绰然有长吏体。”可见，“易简”原理刻画的是一种高超的思想认识境界。当然如何才能体会乃至践行“易简”，取决于人的认知与心态。

其实在西方学术思想发展进程中，也有与“易简”原理相类似的思想。古希腊先哲亚里士多德就提出过“自然界选择最短的道路”论断，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哲学大师达芬奇也有“简单就是终极的复杂”认知。而其中最著名的是由14世纪英格兰的逻辑学家、圣方济各会修士奥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 Occam，约1285年至1349年）提出的奥卡姆剃刀原理。他在《箴言之书》2卷15题说“切勿浪费较多东西去做，用较少的东西，同样可以做好的事情。”这个原理也被称为“简单有效原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成为一种公理般的科学思维教条，至今在经济、管理、投资和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发挥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制造的本质含义是指把原材料加工成适用产品、器物的制作过程。从制造经济学的角度看，制造需要遵从有限的制造资源能够充分合理地应用，并通过技术进步和组织演化使制作过程高效便捷，且创造出与市场需求相均衡的新价值等基本原理。中国早在南朝时期就有关于制造的记载，梁简文帝的《大法颂》里这样描述：“垂拱南面，克己岩廊，权舆教义，制造衣裳。”无处不在的制造活动是劳动及劳动分工的具体表现形式之一，是人类区别于地球上其他动物的最基础行为特征和最突出行动表现。人类通过使用工具作用于特定原材料完成有目的的制造劳动过程，生产出具有使用价值的产品，从而不断满足自身生活的需要，同时也不断提升生产的能力，由此不断地创造出与动态的需求相匹配的新价值。技术进步、分工深化和组织演进，持续地丰富着制造的手段、改善着制造的过程，使现代制造日趋多样、复杂、庞大。伴随着时代转换的步伐，无论是制造的生态，还是制造的范式都在发生深刻的、快速的变革，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和融合化成为现代制造的四大主题。总之，制造以其永恒的本质和变革的形态，展示着人类无边无际的时空想象力以及至高无上的劳动创造能力精进与超越。

“易简”原理或思想之于现代制造，结合对大信家居创造性实践的分析，至少能够得到下述几点启示。

第一，“易简”原理的核心在于其纯，在于其通透，即看穿实质、抓住关键，直指要害和根本，而容不得一丝其他杂念。尽管人类对制造的需求变化无穷，实现制造的方式和路径丰富多彩，但是其本质并没有什么神秘、复杂之处，这就是通过创造性的加工劳动为人类的生活和生产提供具有使用价值的产品。因此，制造之纯在于摒除虚无，力戒浮华，返璞归真，朴实无华，去粗取精，去伪存真。

第二，蕴藏在“易简”背后的深刻含义在于其省，在于其节俭，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效益，意味着以最低耗费获得最佳成果，以最小损失获得最大收益。对现代制造而言，就是要以最小的社会投入产生最大的社会产出，在有目的的生产活动中创造出最佳的社会效益。制造之省在于节约为先，效用导向，化繁为简，简单有效。这就需要挥动奥卡姆剃刀，剔除那些无效的、可有可无的、非本质的东西。

第三，“易简”原理所引导的境界在于其变，在于其独创，就是说一切事物从始至终并非一成不变，百世不易。制造之变在于创新超越，不循规蹈矩，不墨守成规，不受条条框框的限制，不盲目从众，不人云亦云。这就需要在掌握规律、把握趋势的基础上，通过融会贯通、博采众长的创新不断探索自身的发展道路。

由此看来，看似朴实无华的“易简”原理，其实背后蕴藏着丰富的制造经济内涵。大信家居构建“易简”模块化大规模定制生产方式的创造性实践，从微观经济中企业运行的层面上，较好地诠释了这一“易简”原理，给予人们很多重要启示和发现，一方面，丰富了人们的制造思想和生产方式，另一方面，表明传统制造业发展的根本逻辑正在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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