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斯坦｜社交媒体对民主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财富 2024-11-18 19:14 中国

社交媒体

（图片来源：taopic.com/作者：auwwdai）

作者：Cass R. Sunstein

翻译：杜清流

来源：法意读书

从总体上看，“社交媒体对民主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从总体上看，社交媒体不仅仅是一般的好，它简直棒极了。社交媒体平台极大地提高了人们获取信息、传递信息的能力。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当民主正常运转的时候，每个人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不仅仅是只关乎个人的私事。社交媒体平台可以帮助我们相互提醒成百上千个难题，在此过程中，社交媒体平台能够帮助人们寻求问题的更佳解决方案。

经济学家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曾有过的伟大发现：在世界历史中，饥荒从来不曾发生在有民主新闻和自由选举制度的社会中；其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饥荒不仅是食物匮乏的结果，饥荒也是一个民族无法提出问题解决方案的结果。当新闻出版变得自由，当国家领导人是由竞选产生的，当选的领导人会有强烈的内在动机来解决问题。

精神疾病、慢性病、失业、犯罪、毒品等各种问题的信息，可以通过社交媒体传播，并通过合理的政策来加以解决。当人们能够相互对话，并且向公众展示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时，整个世界将会在瞬间发生改变。

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我们应当保持批判思维。例如，汽车是否便利了人类的运输？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仅在美国，2016年就有3万5千人死于车祸。

技术进步的两面性

（图片来源：Bendigo Advertiser）

社交媒体平台对民主来说，存在许多积极因素，但同时也存在着消极因素。社交媒体本身仍然在变化更新，不仅仅是因为新的公司企业加入该行业领域，而且老公司自身也在不断超越自我（例如Facebook脸谱网）。“美国还没有成型，她不是一个已然可以被确定评价的完结事实”，约翰·杜威（John Dewey）说的这句话，不仅适用于我所心爱的祖国，也适用于当今正在发展变化的社交媒体。

汽车发展所带来的消极结果是车祸，而对于社交媒体和民主的发展来说，消极结果包括虚假新闻以及大量繁殖的信息茧（information cocoon），这些将导致极端主义和分裂主义大量增加。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信息茧中，这意味着你将会相信许多错误的东西，无法分辨、识别、学习真正真实的东西。这对民主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正如实践中发生的那样，特定利益的关系人会利用社交媒体，例如俄罗斯试图利用社交媒体平台来破坏民主进程。

这一问题与群体极化（group polarization）效应有关，当具有相同观点的人走到一起相互交谈后，他们的观点会变得更加极端。事实上，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这可以仅是一个小小的问题，也可能发展成一个巨大的危险。

一、个性化服务的危害

一年多前，脸谱网的一篇重要文章指出，“新闻提要是为了向人们展示与他们最相关的故事。”这引发了人们对脸谱网“核心价值”的关注，因为这些“核心价值”取决于“什么样的内容对人们最重要”。

这篇文章也强调：“不同的人可能会从不同的事物上发现有用的信息和趣味”这一点倒是真的，但是文章还同时补充道，“新闻提要会进一步发展，我们会持续提高便捷性和实用性，以为您提供最个性化的用户体验。”

个性化服务

（图片来源：mittmedia）

个性化？我不敢苟同。从民主的角度来说，这简直是噩梦。只有在交互的环境中坚持以下三个原则，民主自治才能够被激发出来。

第一，公民们应当接触无涉他们喜好的信息材料。公民们没有事先计划、出乎意料地接触随机的信息对民主制度来说至关重要。这种随机的信息所展示出的话题观点并不是人们刻意寻找的、往往不会激怒人们，但是它们却能从根本上改变人们的世界观。随机信息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能够对抗分裂主义、极端主义、能够避免群体两极化，防止观点相同的人在一起交流之后变得更加极端。

第二，公民们应当形成较为广泛的社会共识。社会本身是多样化的，如果人们缺乏对社会的共识，那么社会公共问题将难以得到解决。人们将视彼此为外国人、陌生人、甚至是敌人。社会共识，尤其是社交媒体所带来的社会共识，起到了社会粘合剂的作用。

第三，公民们应当具备识别真假的能力，尤其在民主程序被幕后操纵的时候。虽然，民主制度给予人们反驳真相的权利，但是，当有人存心散布谣言时，或者当一个国家企图煽动扰乱另一个国家时，必须要充分确保公民有获取真相的途径。

二、科罗拉多州的实验

为了探究两极化问题，我和同事们曾在十年前做了一次有关民主制度的小实验。实验共邀请了60位美国公民，分成多组，每组6人左右。

我们试图测试社交媒体对公民政治生活的影响。每个小组成员都被要求探讨当时最具争议的问题，在当时，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也不清楚：各州应当允许同性婚姻合法化吗？雇主们应当主动优先保护传统意义上的弱势群体的利益吗？国家是否应当签署防止全球变暖的国际协议？

在实验中，我们事先就把人们分成自由组和保守组，自由组成员都来自勃德，保守组成员都来自斯普林斯，因为勃德人更“左”、斯普林斯人更“右”这是广为人知的。每个组都被隔离开，以确保他们的观点符合这种预先设定的模式。在十五分钟的小组讨论之前以及讨论之后，各小组成员都要在纸上匿名写下各自的看法，并且在讨论之后要试图达成小组一致再写下各自的看法。

各组的结果很一致，却令我们这些研究员担忧。群体两极化效应几乎在每个组都出现了：有着相似观点的人们在交流之后变得更加极端。

各组具体的讨论结果是：自由组在讨论之后变得更加支持同性婚姻，更加支持雇主主动保护弱势群体，更加支持美国加入防止全球变暖的国际协议。保守组则正好相反。

这次实验显示：无论是自由组还是保守组的成员，在讨论之后都变得意识形态同质化，小组讨论降低了各组内部观点的多样化。即便他们的陈述是写在纸上、是匿名的，小组讨论也使得他们的观点趋向一致。然而，也使得保守组和自由组对三个问题的观点变得更加截然两分、泾渭分明。在小组讨论之前，有些自由组的成员和保守组的成员的观点很接近，但是在讨论之后，他们观点的差距就变大了。

群体极化：具有相似观点的人，在一起讨论之后，会变得更加极端。（图片来源：slideplayer.com）

本人认为：科罗拉多州实验的过程，每分每秒，都在世界各地的社交媒体中发生着。你的脸谱网好友可能像极了科罗拉多州实验中的某个小组成员，你可能非常欣赏那些和你有着相似观点的推特好友，你的立场可能因为他们变得更加坚定。对于大多数用户来说，社交媒体平台正在制造着和科罗拉多州实验相同的影响作用，同时也对民主制度造成了重大损害。即，社交媒体平台正在将人们变得意识形态同质化。

即便这没有在每个人身上发生，即便有些社交媒体仍然保持观点多样性，即便有些人根本不通过社交媒体来参与政治生活。但是，如果类似于科罗拉多州实验的事实发生在数千万人的身上，那么人们的观点将两极化、极端化，人们将无法理解彼此，原本实施起来就困难重重的自治制度将变得雪上加霜。许多国家正在上演这一幕，许多国家今后将上演这一幕。为意识形态同质化买单的将几乎不可能是社交媒体。如果观点相同的一群人、或者某个团体、甚或某个国家企图向那些具有相似观点的广大人群散布谣言时，问题将会愈演愈烈。

三、更好的结构

以上这些观点很有可能被误解，尽管我强调散布谣言、群体（观点）两极化以及信息茧问题的危害，但我并没有说世界变得比以前糟糕。信息茧问题早在人类历史之处就存在，然而它并没有恶化。我意图揭示的，是个性化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负面作用。社交媒体平台对广大用户的目标定位技术以及自我分类技术以及非常成熟。我们之前已经具有定位和反馈的能力，但是将那些愿意相信某些特定虚假消息的用户设置为定位对象，还属于比较新的方法。

指出群体（观点）两极化并不是为了证明社交媒体比报纸、电视台、甚至街邻四坊还更不靠谱。研究还在继续，现在就断言社交媒体的危害极大是不负责任的。有许多人利用社交媒体来寻求不同的话题和观点，但是还有许多人并不使用社交媒体的方式。

好消息是，社交媒体平台并没有定型，它还在发展变化之中。包括脸谱网、推特等各大社交网络的使用取决于多种因素，例如个人的选择、相关的算法、社会规范、设计师的判断等。新闻提要这类板块可以促进或者阻碍信息的传播。社交媒体平台可以维护民主制度、揭发谎言、帮助人们识别真相。

环球网络社交

（图片来源：sccnn.com）

社交媒体平台还能够做得更多，例如它可以继续致力于减少个性化服务，向人们提供更多信息，扩大人们的视野，抵消群体（观点）两极化。它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更好方案，帮助人们关注事物的实质特性，而不是简单的应当支持谁、谁更好等等。它可以改变新闻提要模式，来抑制人群观点的分裂。社交媒体平台近期的一些行动是鼓舞人心的，“我们主要的目标就是把脸谱网塑造成一个消息灵通的社区”，即便这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进一步考虑。

Read Across the Aisle，一款手机应用程序，为用户提供各种不同的新闻来源。并且它会汇总用户近期的阅读内容，向用户报告其正在变得“左派”倾向或者“右派”倾向。此款应用的设计目的是帮助人们生活在“外面世界”，避免任何形式的信息过滤。

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们将不可避免地看到有越来越多的研究旨在解决社交媒体对民主制度的威胁。没人能预测会发生什么，但这才是真正的真实。

和汽车的发明与普及一样，社交媒体也是如此：我们有它们总比没有它们要好，但是过分抽象的判断对进步来说是一种阻碍。

翻译文章：

Cass R. Sunstein, Is Social Media Good or Bad for Democracy?, Guest Post, Facebook Newsroom, January 22 2018.

网络链接：https://newsroom.fb.com/news/2018/01/sunstein-democ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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