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明 | 《经济学展望》：希克斯经济思想的新发展

财富 2024-11-02 19:31 北京

[英] 约翰·希克斯著

余皖奇译

作者：杨德明

来源：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

《经济学展望》是1965—1977 年间希克斯经济学论文的汇编本。希克斯自认为代表他的经济思想最新发展和最高水平的，不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审委员会所引为授奖依据的作者在三四十年代的经济理论，而是六七十年代所发表的著作。作者还认为，上述六七十年代发表的五本著作和《经济学展望》这本论文集，系由一个共同的理论思想所贯穿，彼此之间有着内部的联系。而《经济学展望》这本论文集中的文章，又从不同的角度概述、补充和发展了上述五本书的内容，因此，在某种意义上，《经济学展望》这本书可以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特别是六七十年代作者经济思想发展的一个缩影。

本书共收论文九篇，其中最重要的是序言和头三篇文章。在这几篇文章中，作者对自己近年来经济思想发展的主要内容作了高度浓缩的概述。其他几篇文章，或者是就个别理论问题作些探讨，如《预期性通货膨胀》，或者涉及学说史上的某个人物，如《霍特里》一篇，或者涉及作者早年与凯恩斯关系中的某些轶事，如《往事的回忆》，或者是对个别理论观点上的批评意见作出答复。从探讨希克斯近年来经济思想发展的角度来看，后几篇文章是无关宏旨的。因此，我们主要评述作者的前面几篇文章，对后面几篇文章只在必要时一笔带过。

1972年希克斯得知自己获诺贝尔奖后参加节目

根据作者本人的概括，作者战后经济思想的发展主要有三个方面，即动态理论、经济增长理论和停滞膨胀理论。

动态理论

希克斯指出，同《价值与资本》一书的内容相比，战后希克斯经济思想的发展主要表现在动态理论方面。《价值与资本》一书包括静态和动态两部分，静态部分的基本内容为帕累托需求理论，即以无差异曲线分析法为中心的需求理论，这一理论的基本假定是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在静态理论方面，希克斯在近年来没有实质性的补充。至于《价值与资本》一书中的动态理论，希克斯认为其基本缺陷是未能脱出新古典派即十九世纪晚期的边际主义学派的一般均衡理论的窠臼。当时希克斯的动态理论的基本观点是集中注意力研究某一特定时期(即短期，希克斯所谓的星期)所发生的事件，并把这一特定时期视为历史发展长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它有其过去和将来。人们过去的决策影响资本的现期存量形式，而对未来的预期则影响资本的现期投资形式。当时，希克斯认为人们在现期交易中对未来的预期同现期交易同时发生，在现期价格条件下能够实现供求均衡，这实际上是在一般均衡的框架内打转转的动态理论。希克斯认为这种理论歪曲了现实世界事件发生的顺序，从而糟蹋了动态理论。希克斯在动态理论分析方面所取得的新发展是什么呢? 一言以蔽之，是注意时间，即注意过程，注意各阶段的时间顺序。单单注意时间顺序还不够，还必须运用时间的纽带，把各个阶段联结为一个发展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流逝，将来变成现在，现在成为过去。而且，人们对未来的预期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能将人们对未来的预期作为实现现期均衡的依据。

《价值与资本》初版

增长理论

希克斯自称研究过三种类型的增长理论，早在1932 年出版的《工资理论》一书中，他就研究过新古典派的生产函数理论，在六十年代的《资本与增长》一书中，又研究过所谓稳定状态经济增长理论。新古典主义生产函数理论是一种静态均衡增长理论，这是不言而喻的。所谓稳定状态增长理论实质上也是一种静态理论，因为它把经济增长过程视为各个彼此相类似的时期的联结。虽有从此一时期到彼一时期的转换，但并无向前的发展。七十年代，作者在《资本与时间》一书中研究了新奥地利派经济增长理论。

希克斯在本书中所发挥的经济增长理论，主要有两部分内容：第一是双重均衡过程理论，第二是有关经济增长的各种决定因素的理论。我们先评述双重均衡过程理论，再评述增长决定因素理论。

所谓双重均衡过程理论的双重均衡过程，是指储蓄投资均衡过程和充分就业均衡过程二者。希克斯的以双重均衡过程理论为中心的经济增长理论，在四十年的时间内，经历了从新古典派生产要素论到凯恩斯主义非均衡论，再到古典派双重均衡过程理论的三部曲发展过程。

希克斯经济增长理论的第二个重要组成部分是经济增长决定要素理论。在“工业主义”一文中，希克斯援引了库兹涅茨关于现代经济增长的定义。

希克斯赞成库兹涅茨关于现代经济增长的定义，认为库兹涅茨所定义的现代经济增长与他所谓的工业主义相近，但不甚赞成库兹涅茨关于经济增长的推动力的观点。他认为科学技术是经济进步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单凭科学技术这一条不足以说明经济增长的原动力。

希克斯经济增长的决定因素包括以下四类:

1.科学技术。在近代，大量资源投入科学技术的研究开发，目的在于寻找能够提高经济生产效率的各种发明创造，以便提高利润率。

2.规模经济。希克斯区分了两种规模经济：劳动专业化和大工业所特有的大规模生产。他认为这两种规模经济都有利于经济进步，但大规模生产带来两大产物：一是垄断，二是工会。垄断是针对消费者而发的，解决的办法是实行国有化或政府管制。工会本来是劳动反对资本的阶级斗争组织，而现在已同资本站在一起，成为各产业部门互相斗争以争夺各部门的局部利益的工具。希克斯的这种观点，对于垄断资产阶级的工具——黄色工会是适用的，黄色工会首先是垄断资产阶级控制和统治工人的工具，当然也是垄断资产阶级彼此之间争斗的工具。但希克斯指的是所有的工会组织，这显然是对工人阶级的一种污辱。

3.土地。希克斯所指的土地，是指一切自然资源。自然资源丰富是经济增长的有利条件，自然资源短缺则构成经济增长的限制因素。现代经济增长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是自然资源短缺，包括普遍的原材料短缺和能源短缺。希克斯认为，原材料短缺往往只影响特定的工业部门的发展，而能源短缺则影响到所有的产业部门，因此，能源短缺是最严重的一种自然资源短缺。现代的基本能源是煤和石油，二者的共同特点是其供给具有地区局限性，希克斯认为，这种特点使得其供给者能够合伙对世界进行敲诈。能源是一种初级产品，其输出者往往是第三世界国家。希克斯不去谴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垄断资产阶级凭借制造业的技术优势对全世界特别是发展中国家进行敲诈勒索，却指责出口初级品的发展中国家，这只能证明他是垄断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

4.劳动。希克斯认为劳动短缺是限制经济增长的又一重要因素，但他认为，劳动短缺的特点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绝对短缺，而是某些部门所需要的特殊种类的劳动的短缺。但这种局部短缺却会造成实际工资水平的普遍上涨。因为解决这种局部劳动短缺的办法通常有二：一是依靠新的技术发明，用非稀缺劳动取代稀缺劳动；二是培训工人，增加这类稀缺的特殊劳动力。这两种办法都会导致平均实际工资水平的提高。希克斯的结论是：工资平均水平的提高并不要求劳动市场出现普遍的短缺。谈到克服部门性劳动短缺所需要的技术发明时，希克斯引申出关于中间技术或适用技术的观点。他认为，技术发明往往来自先进国家，这些技术往往适合于先进国家的条件，与发展中国家的需要不甚符合。因此，适当放慢技术进步的速度，多采用中间技术或适用技术，对发展中国家来说，不失为明智之举。

希克斯的经济增长理论虽然不乏有价值的具体观点，但包含着重大的理论错误。希克斯虽然声称自己在战后年代已抛弃新古典派的生产函数论，但实际上生产函数论的理论基础，即生产要素价值论和生产要素分配论仍然原封不动地保留在战后希克斯的经济理论之中，当然也存在于其经济增长理论之中。希克斯从庸俗的生产要素价值论和生产要素分配论引申出实际工资的提高构成经济增长的限制因素的观点，这也是荒谬的。不错，工资和利润是对立的，此消彼长的。工资的提高使利润率减少从而使资本家投资的动机削弱，这是实际存在的现象，但这恰好表明了资本主义经济增长的局限性。资本主义经济增长的前提不是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而是资产阶级的利润。因此，资本主义经济增长的限制因素归根结底是由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本身。

货币理论和停滞膨胀理论

希克斯货币理论的主要内容是想对20世纪70年代西方经济中的停滞膨胀问题作出理论解释。希克斯的理论包括三个方面，即：1.对货币主义理论的批评；2.将凯恩斯理论长期化和动态化；3.从理论上说明停滞膨胀。

希克斯的停滞膨胀理论，除了国际价格传递机制和对货币主义的批评有某些合理的因素以外，总的说来是肤浅的。其中有关初级产品和工资作用的理论，更是倒果为因，存在着十分明显的错误。希克斯所说的初级产品，主要是指发展中国家的能源和原材料出口。众所周知，由于历史上形成的国际经济秩序的不合理，发展中国家初级产品出口价格非常之低，而发达国家的制成品出口价格又非常之高。近年来发展中国家提高初级产品出口价格，完全是同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作斗争的自卫行动，是争取国际贸易中等价交换的权利。如果发达国家因此而出现经济衰退，这只是说明后者的经济增长是建立在掠夺发展中国家廉价能源和原材料的基础之上，是以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停滞和贫困为代价的。至于发达国家在停滞膨胀时期所发生的货币工资的增加，不过是工人阶级对抗通货膨胀的斗争的反映，通货膨胀是因，货币工资增加是果，而且后者往往不足以弥补前者，这也是十分简单明白的道理。

在西方经济学界，希克斯自成一家，影响很大。希克斯经济思想在战后继续保持这种独树一帜的传统。在当代西方经济学界国家干预主义和经济自由主义两大思潮的斗争中，希克斯的倾向性是很明显的，他反对货币主义学派，支持凯恩斯主义学派，但在理论上又同后者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们所剖析的这本论文集，鲜明地体现了希克斯经济思想的这一特色，高度浓缩地概括了作者战后经济思想发展的几个主要侧面，是一本有重要参考价值的著作，很值得一读。

【本文摘自《经济学展望》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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