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电影现在是不大容易看到的,偶尔在电视里发现有朝鲜新故事片,什么《桔梗谣》的,粗糙得几乎看不下去,但还是硬者头皮看,似乎在期待什么,也似乎在寻找什么,结果总是很失落!想看朝鲜电影其实是想听朝鲜的电影歌曲,内心深处蕴涵着一种对朝鲜电影的老情结,如同遥远的初恋时节的期待与相约……
在我“十六岁的花季”,中国影坛歌坛一片凄清,难得有几首轻快的朝鲜歌借着银幕传进闭塞的国门,多少润泽了年轻人龟裂的心田,如今每每回味起那四五十多年前的往事,竟情不自禁哼起:“千朵万朵金达莱花,迎着朝阳开遍天涯”;而偶尔在卡拉OK点歌,也会要上一首纯正的《卖花姑娘》!
其实在文革前也曾看过几部朝鲜故事片,什么《渔郎川》、《1211高地》、《红色宣传员》什么的,战斗片当然没有苏联和东欧片好看,而生活片更是索然无味。“文革”头四年(1966—1969)除了“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和进口几部阿尔巴尼亚的影片,银幕上几乎是一片空白!
1970年中朝关系有了一点暖意,于是恢复进口了两部朝鲜片《南江村的妇女》和《看不见的战线》,各有一首很抒情的插曲《奔流的南江》与《红五月》,犹如荒漠甘泉,那革命样板戏哪是对手,一时间就自然而然传唱开了。我们厦门老知青为看一部朝鲜电影从处明村摸黑十几里山路赶到十方镇三角坪几乎是人人都有的经历,有乐感比较好的知青,在看完《卖花姑娘》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可以哼唱《金达莱之歌》了!
此后每年都有两、三部朝鲜电影在金日成的生日和朝鲜国庆日上映,最初是《摘苹果的时候》、《轧钢工人》、《劳动家庭》等,到了1972年的《卖花姑娘》掀起高潮。《卖花姑娘》是根据歌剧改编的故事片,片种模式与中国当时被禁演的《洪湖赤卫队》近似,插曲不但极多,而且通俗晓畅,欢快抒情,不胫而走,朝鲜歌曲一下热遍了整个中国!有好几届中学生是曾经哼唱朝鲜影片的插曲度过校园生活的。朝鲜电影当时虽然可以公映,但其插曲却不大能“公唱”,广播电台始终是样板戏的一统天下,出版物中也很难见到朝鲜电影插曲的歌谱。但民间传抄得如火如荼,我至今还珍藏着一本当时厦门一中某班中学生自己油印的《朝鲜电影歌集》,是该班的班主任张博文老师转赠给我的。我还记得1972年春节过后,一位叫李勃苏的朋友匆匆返回闽西农村知青点的前夜,留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尽快把《这鲜花盛开的村庄》的插曲寄给我!”
1990年的春天,我惊喜地在市面上发现一盒刚出版的《朝鲜著名电影金曲集锦》,便迫不及待买下一盒,回家后翻来复去连听数遍,犹如旧友重逢,总算音像出版界还有人没有忘记,可惜得很,眼前的这盒带子并没有收进当年我抄得很认真的那首歌。更令人纳闷的是曾被广为传唱的《金姬和银姬的命运》、《一个护士的故事》等影片的插曲,也都一一成这盒“金曲”遗忘的角落。
我琢磨良久,方大致悟出其中的奥秘:原来录制者收录的全是独唱,舍去的不是小组唱便是合唱,这样录制起来固然省事多了。
省事,省事,留给老中年们一股舍不去的遗珠之憾,朝鲜影片中的男声小组唱和女声合唱是多么令人怀念和回味的啊!朝鲜电影的镜头可以忘得一干二净,而电影插曲却一首也不能少,如此“喧宾夺主”是多么罕见和独特的历史现象!
说朝鲜电影歌曲是摇曳的金达莱,还是津津有味的臭豆腐,一任个人的感觉,像苏联歌曲和样板戏唱段一样,它可是我们一代老知青生命记忆的构成,与那个歌曲的原发国家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当然,我深知现在还说喜欢朝鲜歌曲似乎是很丢人的事情,极可能要被拍砖滴,那么就让我们轻声地哼唱吧,那是我们一代人搁在旋律里的青葱岁月,抒情的节拍浪一般拍打着我们的心扉,不能自己,犹如命定!